從漢儒到宋儒
孔子開創的私學突破了西周官學一統天下,使學校教育從宮廷、官府移到民間,教學對象從貴族擴大到平民,教學内容從“六藝”轉變為以文化典籍為主,教學人員從官員轉移到文士。
私學的教育目标是培養“從政”、“治賦”、“使于四方”的治國安邦的人才,它面向社會招收各階層子弟,為漢初布衣卿相局面的形成準備了必要條件,影響遠遠超出了學校教育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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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起的戰國諸子也都是從事私學教育的楷模。他們以私人身份随處講學,學生可以自由選擇教師,教學内容與社會現實生活建立了廣泛的聯系。各家私學相互争論,又互相補充,擴大了教育範圍,促進了百家争鳴與學術發展,同時又培育了大批時代急需的人才。
春秋戰國時期私學的興起與發展,還促進了教育思想與理論的豐富與發展。不僅諸子百家的著述中保存了大量的教育資料,還出現了像《大學》、《中庸》、《學記》、《勸學》、《弟子職》等教育專著。這些著作闡述了教育的作用、學制體系、道德教育體系、教學原則與方法、教師的地位等觀點,成為該時期學校教育經驗與教育思想的總結,也奠定了傳統教育制度的理論基礎。
從此以後,傳統中國出現了兩種學校教育制度:官學與私學。秦漢以下,私人講學之風延綿不絕,而官學卻時興時廢,或有名無實,從而使私學擔負起傳承文化、培育人才的重任,為古代中國的文化教育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
戰國時期百家衆流的局面,到漢代漸趨消失,惟儒、道、法三家鼎足而立,不過,漢初儒家實居道、法兩家之後。至漢武帝表彰六經,罷黜百家,儒學才得以獨盛。然而,漢儒畢竟與先秦儒有區别可言。
先秦儒的貢獻多在理想方面。其時列強紛争,天下未定,百家競起,各欲揭其主張以為一世之導向。先秦儒為自身争存,亦相務于樹新義,肆博辯。故其貢獻多在此。
漢代南北一統,天下局面大變。其時的當務之急是求實際之治平。漢初君臣本身初無學術修養,然來自民間低層,故深知百姓疾苦,極欲與民休息,道家清靜無為之說遂乘時興起。
然無為而治,事不可久,故漢初政治實乃一依秦制,承續法治之軌轍。及至董仲舒向武帝獻策,力言複古更化。複古乃複周之古,更化則更秦之化。周代綿曆八百年,秦朝二世而亡。漢儒吸取前朝曆史教訓,側重于以史為鑒,力言治道。欲效法周朝,必上本之于六藝經典。當時謂六經起自周公、成于孔子之手。尊孔必尊周治。尊周治則必尊周公,尊六藝。故漢武帝興太學,立五經博士,專以六藝設教。
漢儒尊經尤重于尊儒。在漢儒心目中,《論語》與《孝經》并列為小學教本。《漢書·藝文志》分群書為七略,首六藝略,次諸子略,儒家者言居諸子略之首。《論語》《孝經》則同附六藝略之後。此乃漢儒的學術分野。《史記》《漢書》儒林傳所列諸儒,皆起漢初,曾子、子思、孟子、荀子均不在其列。
《史記》《漢書》所列諸儒,乃一代之新儒,以傳經言治為業,與戰國諸儒以明道作人為倡,有明顯的差别。換言之,先秦儒在漢儒看來,不過屬百家言而已,而漢儒傳經,乃所謂王官之學。先秦儒興起于民間,而漢儒則主張于朝廷。(參見錢穆《朱子學提綱》)
三國兩晉時期,天下分崩離析,莊老道家更叠興起。然老子言:“不學無憂”,莊子則不聚徒講學,故道家之弊在輕學,乃不尊師。又值佛教東來,其先尚是道家言在上,佛家言居下。南北朝以來兩家地位互易,佛家轉踞道家之上。儒家經學雖尚不絕如縷,但在儒、道、佛三足鼎峙中為最弱一足。
有唐一代儒學最為衰微。其時社會充斥佛教徒與詩人。前者不免帶有出世性,後者則終不免浪漫性。于是,盛極一時的大唐氣象終不免趨于沒落。
唐代人之進身仕途,經學亦遠不如文學地位之高。唐代人無不能吟詩,但絕少能通經。唐代詩人可分儒、道、佛三派,若謂杜甫是儒家,則李白乃道家,王維是佛家。依此分類,唐代詩人中惟儒家人數最少。故就唐代而言,可謂無醇儒,亦無大儒。
唐代儒家首推韓愈,其在提倡古文時,強調發揚儒道,排斥佛、老,旨在恢複古代的儒學道統。然用力雖大,收效甚微。政治上提攜韓愈的乃是賢相裴度,但裴亦信佛。與韓共同提倡古文的柳宗元也信佛。追随韓愈投身古文運動的李翺,作《複性書》三篇,重新闡述儒家義理,然其文亦浸染于佛學。韓李身後,古文運動逐漸衰落,與其互為表裡的儒學複興更不可論。
韓愈《馬說》
五代為中國曆史之黑暗時期。其時真可謂天地閉、賢人隐,遠不能與三國兩晉相比。那時雖亂,卻有人在。有了人才,縱是亂,總還有希望可言。世道亂到沒有了人才,便沒有希望了!
宋前承五代亂局,雖稱天下一統,但開國氣象不能和漢唐相比。言外患,北有遼,西有夏。言内憂,則積貧積弱,兵制财制皆待改革。宋代開國六、七十年,儒運方起。漢唐諸儒,多懷升平世之心境,而宋儒似乎擺脫不了撥亂世的心态,不像漢唐儒那樣安和。而其學術門徑,則轉為開闊,能向多方面發展,不如漢唐儒之單純。
宋儒多能議政,又能從大處着眼。其中範仲淹、王安石為最著者。範于慶曆三年(1043年)上疏條陳十事,建議改革吏治、裁汰冗濫、選賢任能,并論減徭役、厚農桑、修武備等事。這些建議大多被仁宗采納,陸續施行,史稱慶曆新政。王安石嘉祐三年(1058年)上萬言書,要求對宋初以來的法度進行全盤改革,扭轉積貧積弱的局勢。熙甯三年(1070年)開始大力推行改革,史稱熙甯新政。在漢唐諸儒中,惟有賈誼之陳政事疏以及董仲舒之天人對策,可與範仲淹、王安石差堪媲美。
宋代其他諸儒,大體言之,也多能議論朝政,能從大處着眼闡申儒家義理。
北宋儒學大體可分三部分,一為經學,二為史學,三為文學。
宋儒的經學,與漢儒亦有不同之處。漢儒治經多尚專經講習,重在書本文字。所謂通經緻用,僅因于政事,而牽引經義。宋儒經學多能于每一經之大義上發揮。經義即用以治事,治事必本于經義,較之漢儒通經緻用,意義更确切,氣魄更宏大。
北宋諸儒治經,如胡瑗之于《易》《洪範》,孫複之于《春秋》,李觏之于《周官》,皆元氣磅礴,務大體,發新義,不囿于訓诂章句。其他如歐陽修、王安石、蘇轼等,皆研窮經術,尚兼通,且喜辟新徑,創新解,立新義,與漢儒治經大相徑庭。就此而言,北宋諸儒近似于先秦儒。
宋儒擅長于史學,如歐陽修以私人之力獨撰兩部斷代史:《新五代史》、《新唐書》,此前己有了薛居正的《五代史》所寫的《五代史》和劉昫所寫的《唐書》。歐史一出,分别變成了兩部:薛著稱《舊五代史》,歐著曰《新五代史》;劉著稱《舊唐書》,歐著叫《新唐書》。
又如宋代另一部史學名著《資治通鑒》,全書二百九十四卷,是宋儒司馬光奉诏編寫的一部最成功最像樣的編年史,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下迄後周世宗顯德六年(959年),共記載一千三百六十二年曆史。此書直到清代乃至今日,仍是學曆史的人必讀的一部書。清代已有不少人下功夫,然至今還拿不出一部上接這部書的續通鑒來。
其他宋儒,如著有《古史》的蘇轍,專治漢史的劉攽,精于魏晉以後史事的劉恕,著有《唐鑒》的範祖禹,皆堪稱史學大家。一般而論,
宋儒史學顯較漢唐儒為盛。宋儒的史學著述“好創立議論,不專于纂輯叙述考訂而止。于著史考史外,特長論史,此亦宋代學術一新風氣之特征。”(錢穆《朱子學提綱》)
宋儒前承唐代韓愈倡導的古文運動,自歐陽修以下,古文大行其道。王安石、蘇轼、曾鞏尤為一代巨匠。宋詩風格亦與唐詩相異。
唐韓愈始提倡孟子,到宋代王安石特尊孟,奉之入孔廟。自宋以下,始以孔孟并稱,與漢唐儒周公孔子并稱,大異其趣。此乃中國儒學傳統之絕大轉變,此風雖始于韓愈,實成于宋儒。
北宋諸儒,如蘇洵及其子轼,父子為文,皆法孟子,兼參之《戰國策》,有縱橫家氣息。轼尤喜莊子,其弟轍則喜老子,視野開闊,興趣橫溢。若謂漢儒為經學之儒,則宋儒可謂子學之儒。宋儒不僅疑“子”,而且疑“經”。如歐陽修之疑《十翼》,劉恕、蘇轼之疑《周禮》。
漢、唐儒之學,主要在經學,亦可謂其時儒學即經學。宋儒之學不專在經,文史百家之業與經學并盛,故可謂宋儒之學業已成為一種新儒學,經學僅占其一部分。漢唐儒經學之成就,主要在章句注疏,而宋儒經學重在創新義,發新論,亦可謂一種新經學。
“六經”起源甚早,有古代之《六經》,如夏有《易》名《連山》,商《易》名《歸藏》,皆已失傳,僅存《周易》,是為《易經》之前身;又如唐、虞、夏、商均有《尚書》,而古代史書複有三墳、五典,是為《書經》、《春秋經》之始。
除此之外,尚有西周之《六經》。周朝仿古代聖王之制,由史官記言、記事,故《易經》掌于太蔔,《書經》、《春秋》掌于太史、外史,《詩經》掌于太師,《禮經》掌于宗伯,《樂經》掌于大司樂。
“有官始有法,故法具于官。有法斯有書,故官守其書。而《禮》、《樂》、《詩》、《書》複備學校教民之用。”(劉師培《經學教科書》)
東周之時治《六經》者,非僅孔子一家。孔子六經之學,大抵得之史官。如《周易》《春秋》得之于魯太史,《詩》得之于孔子遠祖正考父。“複問禮老聃,問樂苌弘,觀百二國寶書于周史,故以《六經》奸七十二君。及所如辄阻,乃退居魯國作《十翼》,以贊《周易》。叙列《尚書》,定為百篇。删殷、周之《詩》,定為三百一十篇。複返魯正樂,播以弦歌,使《雅》、《頌》各得其所。又觀三代損益之禮,從周禮而黜夏、殷。及西狩獲麟,乃編列魯國十二公之行事作為《春秋》。而周室未修之《六經》,易為孔門編訂之《六經》。”
綜上所述,史上有三種六經,一為古代之《六經》,一為西周之《六經》,一為孔子手定之《六經》。後一種《六經》實為孔門授教之課本或講義。孔門授《六經》,以《詩》、《書》、《禮》、《樂》為尋常學科,以《易》、《春秋》為特别學科,故性與天道,弟子多不得而聞。據漢儒眭弘說,性即《易經》,天道即《春秋》。
“四書”之說最初來自宋儒。說到宋儒,後人極易聯想到理學,并稱其為新儒學。其實,理學家在宋儒中屬後起之秀。理學興起之前,已湧現了一大批宋儒,大多可稱新儒。從這個意義上說,理學興起之前的宋儒,已與漢儒有所不同。(參見錢穆《朱子學提綱》)
在宋代理學家的心目中,四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學即是經學,而四書的地位,較其他諸經更重要。首先提出四書并賦以崇高地位的是北宋理學家程颢、程頤兄弟,史稱“二程”。
《論語》列四書之首。此書記載孔子言行,乃儒家最有價值的名著。問世二千多年來,深入世人推崇。
宋相趙“普嘗謂太宗曰:“臣有《論語》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緻太平。”(《宋史·趙普傳》)
這部書何以名《論語》?《漢書·藝文志》謂《論語》為論纂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之語也。論者,讨論也。語者,聖人之遺言也。該書系經編者讨論後編定之聖人遺言,故名《論語》。
論語
全書凡二十篇。前十篇,從《學而》至《鄉黨》,是第一次編纂而成的。“文理精純,章節簡短,文字簡約”。所記大部分為孔子本人的言論,對孔子稱“子”。後十篇,自《先進》到《堯曰》,系第二次續編而成。義理較駁雜,不少篇章與史實相違,章節、文字“長而多”。前十篇約成書于子思,後十篇約成書于子思弟子。
《論語》共計五百零八章,其中關于人格修養與社會倫理的論述約占全書一半。讀《論語》似見孔子其人,亦見其為人;舍《論語》則孔子人格特質無從領略。《論語》的價值就是孔子偉大人格之價值,也是孔子思想行為對後世影響的價值。
《論語》是五經之關鍵。欲通五經之精義,必先明白聖人的微言大義;欲明白聖人的微言大義,必先讀《論語》。孔門最重《詩》《禮》之教。“小子何莫學乎《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論語》言《詩經》者有十多章。“不學《禮》無以立。”言《禮經》者多達四十幾章。
又如“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語涉《書經》之精義。“然有恒,無大過,思不出其位”乃《易經》之精義。
《孟子》在“四書”中的地位僅次于《論語》。南宋孝宗淳熙年間,朱熹将《論語》、《孟子》與《大學》、《中庸》并列,彙為“四子書”,簡稱“四書”。宋代以前,《孟子》地位非甚顯要,宋代之後備受重視。
全書凡七篇,即《梁惠王》、《公孫醜》、《滕文公》、《離婁》、《萬章》、《告子》、《盡心》,分十四卷,二百六十一章。
《大學》、《中庸》均為《禮記》之一篇。今本《禮記》九萬餘字,分四十九篇。而《禮記》系“三禮”之一。《周禮》記載國家制度,屬于禮之數,即具體事項;《儀禮》記載世俗儀文,亦屬禮之數。而《禮記》記載抽象道理,屬于禮之義。為孔門弟子及其後學者論述禮的文字記錄,經後人纂輯成書。戴德輯八十五篇,為《大戴禮記》,今存三十九篇。戴聖輯四十九篇,叫《小戴禮記》,即今通行之《禮記》。
《周禮》、《儀禮》為經文,《禮記》為傳文。但經文與傳文并無綱目之分,傳文的價值遠在經文之上。具體的制度、儀文随着時空條件的改變而改變,而抽象的道理往往垂諸百代而不變,放之四海而皆準。
孔門本以禮為人格教育之手段,到荀子更是以禮為唯一手段,由“禮”可知儒學之盛衰。
“禮”又是“法”的前身,故“法”起而“禮”廢。“禮”與“法”都有維護社會秩序之功能,但“禮”行之未然之先,“法”則施之既然之後。前者積極,後者消極。
《大學》原為《禮記》第四十二篇,唐代之前并未引起人們的特别關注。唐韓愈等引用《大學》,方才為人注目。宋代二程兄弟對《大學》極為重枧,稱之為“孔子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
經朱熹重新編排的《大學》分為“經”一章和“傳”十章。“經”是孔子的話,由曾子記錄;“傳”是曾子解釋“經”的話,由曾子門人記錄。
“經”一章為全書之總論,以“明明德”、“新民”、“止于善”三者為綱,以“格物、緻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八條為目。
三者為儒學教育的宗旨與目标,八條則是實現目标的步驟與手段。隻有按照這樣的步驟與手段去做,才能達到“賢人”、“聖人”的境界,實現“至善”的目标。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就是發揚人先天固有的德性;“新民”即革其舊、做新民的意思;“止于至善”就是力求達到最完善的境界。這三者乃《大學》三綱領。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緻其知。緻知在格物。”
“修身”是人格教育的基礎。“格物、緻知、誠意、正心”是“修身”的方法,而“齊家、治國、平天下”則為“修身”的目的。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也就是說,從天子到平民,無一例外都要把修養自身道德品格作為做人的根本。
傳文十章,前四章(釋“明明德”、釋“新民”、釋“止于至善”、釋“本末”)“統率綱領旨趣”,後六章(釋“格物緻知”、釋“誠意”、釋“正心修身”、釋“修身齊家”、釋“齊家治國”、釋“治國平天下”)“細論條目工夫”。就是說,前四章論述總綱之宗旨,後六章讨論細目與着力之所在。
對初學者來說,第五章闡述的“至善”要領,以及第六章所述“修身誠意”之根本,“尤為當務之急”,切莫以為淺近而忽視之。
《中庸》原為《禮記》第三十一篇。該篇為孔門傳授的心法,即儒家學說的核心。全書凡三十三章。第一章是此書的綱要。以下十章乃子思引述孔子的話,以講清這一章的含意。朱熹認為,子思述孔子所傳之意創作《中庸》:首先說明“道”之本原出于天而不可易,“道”之實體備于己而不可離;其次說明“存養深察”之要;最後說到“聖神功化”之極。
子思,系孔子之孫,相傳受業于曾子。《中庸》原是孔門傳授心得的方法,子思恐怕年代久了傳授會有差錯,“故筆之于書,以授孟子”。該書開始隻講一個道理,中間擴散為各種事體,最終又歸結為一個道理。這個道理“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于密,其味無窮,皆實學也。”都是實實在在的學問。善于學習的人若反複領會探求,必然有所獲益,一輩子也受用不完!
《中庸》一開篇引用程頤的話:“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開宗明義,也可謂解題。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天所賦予的叫“性”,遵循人性的叫“道”,使人遵循人道的叫“教”。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道,片刻不可離身,可片刻離身的就不是“道”了。“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賭,恐懼乎其不聞。莫見乎隐,莫顯乎微,故君子慎獨也。”君子對于做人的道理,即使沒有人看見也要遵奉恪守,即使暗得看不見也要去發現它,即使物事細微到看不清也要努力表現它。所以,君子在人所不知而己所獨處的時候,尤其要小心謹慎。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喜、怒、哀、樂,都是“情”,其未發,則為“性”。每個人都有喜怒哀樂,但其發難免過或不及。隻有未發之時,才能無過或無不及,這就叫“中”;喜怒哀樂都發了出來,還能無過或無不及,即“中節”。發而皆中節,就叫“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緻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意思是說,“中”是天下萬事萬物之本源,“和”乃天下皆可通行的道路。達到了中和的境界,天地便各就其位而運行不息,萬物就各得其所而生長繁衍了。
第三十三章為《中庸》最後一章,“子思因前章極緻之言,反求其本”。“本”即《詩經》。這一章分七段,每段都引證《詩經》一句詩,據以論證君子之道及其與小人之道的區别。
(一)“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
(二)“君子内省不疚,無惡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
(三)“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
(四)“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五)“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六)“子曰:‘聲色之于以化民,末也。’”用疾聲厲色來教化人隻抓住支枝末節。
(七)用德來教化人輕易如舉鴻毛。“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上天生育萬物,其道無聲無味,這才是德的最高境界,也是儒家最推崇的治國之道。
總之,四書乃孔門自著之書,實與“六經本先王之舊典”有别。但在宋代理學家的心目中,四書學就是經學。
北宋理學家與其他宋儒學術不同。後者學術三途,一為政事治道,一為經史博古,一為文章子集,皆在外,皆可外向求之。而前者當時自稱其學為道學,又稱理學,亦可稱性道之學或性理之學,也可稱心性義理之學。“而心性義理之學,則一本之于内,惟當向内求,不當向外求。”(錢穆《朱子學提綱》)
北宋諸儒乃外于釋老而求發揚孔子之大道與儒學之正統。理學諸儒則在針對釋老而求發揚孔子之大道與儒學之正統。
南宋朱熹集理學之大成,“绾經學與理學而一之。使經學益臻于邃密,理學益臻于深沉。”(同上)朱熹學術生涯于四書用功最勤最密。四書結集于二程與朱熹。自朱熹創四書學以來,四書成為中國文人學士之必讀書,其地位實已超越五經之上。讀四書,則必讀朱熹《論語》《孟子》集注與《大學》《中庸》章句。自元代開始,直到清末科舉制廢止,六百年間四書和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始終為元明清三代科舉考試的主要内容和評卷标準。朱熹四書學對後世的影響由此可以想見。
傳統教育制度的廢墟之上,仍矗立着兩座豐碑,一座屬該制度的奠基人孔丘,另一座當歸朱熹。中國曆史上還找不到第三人堪與孔朱二子比肩并立。
孔子一生大部分時間用在傳授文化知識,從政生涯較為短促。孔子首創私人講學,廣泛招收學生,培養從政人才,成為中國曆史上影響深遠的第一位教育家。
與孔子相似,朱子生前在政治上并未取得較高的權位,但在民間講學授徒,著書立說,卻影響廣泛而深遠。
朱熹
朱子不僅集北宋以來理學之大成,而且集孔子以來學術思想之大成。
朱子“會諸途而并進,同異趣于一歸”,使孔子以下之儒學重獲新生機,從而在中國學術思想史上發出莫大聲光,留下莫大影響。(參見錢穆《朱子學提綱》)
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朱子生于1130年,二子相差1680歲,卻不乏相似之處。
孔朱二子生前均不顯達,死後其學說和著述始得到最高統治者的推崇,被尊為聖賢。
孔朱二子皆以主要精力與心血投注教育事業,其教育思想對傳統教育制度産生了深遠而巨大的影響。
孔朱二子都是身教重于言教的大教育家。對自已,學而不厭;對人家,誨人不倦;對學生,亦師亦友。
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