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曆可信嗎?為什麼?
時間在古代是一個和現代完全不同的觀念。
人類的生活,受到季候極大的影響:
農業受到氣溫變化和降雨變化的極大影響。時間早幾天、晚幾天,會相當顯著的影響收成。
航海受到季風影響,幾時起航決定了你的采購計劃、進而影響到你的籌資計劃、修船計劃、影響到你是先到還是後到,是不是能搶到第一個上市,以及返航前能在對面留下多少時間采購好貨。
遊牧受到水草發育的影響,需要提前準備遷移。遷移早了和晚了都會影響畜群的肥瘦和數量。
人類在古代的生活方方面面都受到氣候節氣的影響。而且人類很早就理解了是有所謂四季、有所謂年的。某些關鍵的氣候現象——比如季雨、霜降——,會在一個大緻穩定的時間後回歸。
問題是,到底是什麼時候?
如果你們真的仔細的去了解,會發現這個問題對古人是一個神秘事件。
因為首先,這個關鍵現象在整個帝國裡并非同時發生的。而且并不見得特定地域之間的同意現象的時差就一定是确定的。如果你開一個全國研讨會,你會發現大家對到底那天下第一場雨,并沒有确切的共識。
第二,這些氣候現象并非絕對穩定。它們可能随太陽黑子周期等等難以預料的原因發生變動。以至于任何想要單純靠特定季節現象的出現來确定年周期長度的做法,都會發現“年”的長度并不是固定不變的。你根據去年的經驗,本來預料再過三十天會開始下春雨,于是你按照這個步調在安排你的計劃,結果非常意外的提前了十五天開始下了。你将大大的手忙腳亂,而受到相當明顯的損失。
去年的數據并不可靠。甚至十年的數據積累——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統計的話——也并不可靠。即使是二十年,三十年的氣候觀測數據,也并不能真正令人安全感十足的解決這個問題。那些告訴你應該何時播種,而你依言行事果然順風順水的人,有魔法。
對于古代的老百姓而言,那個告訴你你應該何時播種的人,是一個你必須要依賴和相信的人。因為他實際上是在做預言,一個坦白說是在拿他的生命做背書的預言。
國之大事,唯戎與祀。
一個城邦最重要的事,就是戰争與祭祀。而這個“祭祀”,真正的核心并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占蔔算卦、向鬼神許心願等等這些鬼蜮伎倆。而是時間。祭祀本身最首要的要素,不是宰什麼牛什麼羊,不是拿什麼洗澡,而是擇日、擇時。
祭天、躬耕的最大意義,是向全國廣播“請參考首都時間确定你們當地應有的農時等一切重大時間安排”。簡單來說,“祀”是一種“全地圖時間魔法”,是官方發布全體臣民的首要政策共識——同一時間表——的方法。
皇帝一登基,就發布了“黃曆”。這是“皇曆”的避諱,别理那些什麼“黃曆是指黃帝創制的曆法”這種鬼話。黃帝創制的是什麼曆法誰說了算?你的意思是皇上發布的曆法和黃帝傳下來的曆法不一緻嗎?
這黃曆之上,立刻會有各種學術權威追加時間相關的政策建議,那就是各人發布的曆法書。這種曆法書上充滿了時間相關的生産生活建議。這些“宜忌”、“沖克”,有着極其關鍵的意義。
舉個例子,假設某本曆書在某地市場上占據壓倒性地位。然後這本書上印着“三月十八,宜剃頭”。那麼這一天就會成為剃頭匠們精心準備提供大規模服務的預定日期。也會成為趕集的人們打算安排去剃頭的預定日期。
而為什麼會寫三月十八宜剃頭呢?因為比如三月二十二上寫着宜播種。你先剃好頭,播種時豈不是舒爽利落,腦袋上不容易出汗?效率都會高一些。
而既然三月二十二要播種,那麼往前一個月都不會寫“宜嫁娶”。不然按照全副禮儀辦完一個完整的、完全吉利的婚禮得要半個多月,剩下的時間你沒時間剃頭、沒時間修農具、沒時間松土耕耘了。
而“沖克”設定——今天本來适合剃頭,但是很遺憾,與屬猴屬雞的犯沖,所以屬猴屬雞的就别去了。你們下個月初二日再去。
這是一種“單雙号限行”技術,在有效的管理剃頭服務的旺季延續時間以及提供剃頭服務的商家的服務有效性。這有效的将瞬間突發的超量服務請求向時間平攤了。控制了一堆鳥人都都堵着這天來當臨時剃頭匠賺快錢這個問題。
如果把剃頭需求單雙号限行安排成十二波,那麼每一次來享受服務的人就沒那麼多,在已經知道鎮上有四個剃頭匠的前提下,臨時起意的投機者就不會那麼多,而這四家也可以因為有長期穩定的、可以預料的市場需求,而安心的、從容的以此為業,去父傳子子傳孫,積累技藝提高服務水平。
而當地老百姓有買你的曆書的,有買另一位大師的曆書的——這其實不是很常見,因為雕版印刷也是要工本的——這幾波人分别按照不同的安排來計劃自己的生活,自然各有不同的結果。
這些“時間魔法師”們的魔法,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天幹地支、紫微鬥數,明白嗎?
而是深刻的社會洞察和基于數據和規劃的計劃能力。這才是真傳所在。
真拿着竹籌龜甲來算曆書的,不被市場淘汰才有鬼了。
各位架構師記住了——客戶買的不是算法,客戶買的是服務體驗。
那些紫微鬥數,周天八卦,念念有詞,客觀上隻是擴大市場占有率和提高患者依從度,鞏固消費者忠誠的營銷手段。
師傅如果隻告訴了你這些東西,約等于隻教了市場營銷,而沒教産品設計。
貿工技本身就是邪路,何況無工無技乎?
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