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往事 | 碼頭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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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往事
碼頭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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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位于西陵峽出口,“上控巴蜀,下引荊襄”,史稱“三峽門戶”。從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把夷陵作為軍港,到如今年吞吐量5000萬噸的港口城市,從船運碼頭到集裝箱碼頭,2000多年的時光流逝,把歲月打磨成掌心的鵝卵石。
— 第一章 興起 —
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在攻打楚國時,曾把夷陵作為軍港。東漢初年,公孫述在蜀地稱帝,公元33年,率軍下江關,攻破漢威虜将軍馮駿等,攻占夷陵、夷道(今宜都),因而據守荊門、虎牙。
僅漢至唐900年間,伍家和猇亭一帶發生的較大戰役就達18次之多,曆史上有名的火燒連營也發生在此地。東吳大将陸遜曾上書道:“夷陵要害,國之關限,當傾國争之。”
明代以前,宜昌碼頭主要分布在西壩、南津關,土街頭到二馬路一帶,碼頭設施極其簡陋。明洪武十二年(1377年),夷陵州修建臨江城堡,城臨大江,城高二丈八尺,城牆周長八百六十三丈。設立的八個城門中,就有五個城門直通碼頭。
大南門驿碼頭
這個漫長的千年時光裡,宜昌慢慢地從一個軍事港口向中轉碼頭過渡。而宜昌碼頭角色的真正升級則要到1854年。
在開埠前,帆船是長江航運的絕對主力
1853年,天平天國洪秀全定都南京,革命席卷大江南北,阻礙了淮鹽上行通道,導緻湖廣食鹽供應短缺,鹽課收入銳減,軍饷困難。為解燃眉之急,湖廣總督張亮基奏請借銷川引,以濟民食。至此,走私百餘年的川鹽第一次正大光明的進入了湖廣地界。這就是所謂的“川鹽濟楚”。
大南門上關帝廟
正是“川鹽濟楚”的影響,宜昌完成了“軍事港口”到“中轉碼頭”再到“商埠碼頭”的三級跳。雖然是短暫的繁榮,但這直接影響到宜昌後來的開埠。
“日有千人拱手,夜有萬盞明燈”
川鹽下行的兩條通道——江南鹽道和江北鹽道——均要在宜昌進行轉運,這給宜昌碼頭帶來了空前的繁榮。同治九年(1870年),川鹽在湖北省的年銷量就已經超過了1.2億斤,這還不包括湖南的嶽州、常德和澧州等川鹽銷地。這一時期,木船成批結幫停泊在宜昌的江邊,從上河街(今三江)一直排到二馬路河坡,帆樯林立,在此攬載的船民船工在萬衆以上。時詩曰:“日有千人拱手,夜有萬盞明燈。”
—第二章 開埠 —
川鹽開放給宜昌城市發展注入了一針強心針。宜昌從一個貨物轉運地,搖身一變成為了鄂西川東的貨物集散地。茶樓酒肆,牙行貨棧鱗次栉比,當時的宜昌城内的鼓樓街、鎖堂街一帶為商業中心。鹽号、錢莊等大多集中在鎖堂街。綢緞、布匹、雜貨、廣貨、藥材等店鋪,大都集中在鼓樓街等地。全城商鋪達1300餘家,以布匹、雜貨等行業勢力最大。
磨基山:“東方金字塔”
宜昌經濟的迅猛發展,同樣吸引着外國的商貿人士。從1871年開始,英、德、俄、法、日、挪威、丹麥、西班牙、瑞士九國商人租雇47艘商船,每年運洋貨來宜。從千噸左右開始,逐年增加至4000多噸。
熱鬧的宜昌碼頭
1876年,英國人在《煙台條約》增設的商埠城市中首選宜昌,是宜昌的興起促使英國人在宜昌開埠,而不是列強的開埠導緻宜昌的興起。
翌年,英國在宜昌設領事館,成立海關。招商局、川江、三北等輪船公司,太古、怡和、隆茂、大阪、聚福等英、日、法洋行,以及經營石油儲運的美孚、亞細亞、德士古3家公司,均在沿江一帶建造辦公樓、倉庫、貨棧、油池(油罐)和碼頭等設施,使新區域的碼頭岸線長達六七華裡。宜昌城區開始越過城牆順江擴展,從濱江路到大公橋江岸,建成的鱗次栉比輪船泊位和客貨碼頭,與原宜昌城城門外和西壩故城外的“縣碼頭”相對應,俗稱“洋碼頭”。
遠眺宜昌城
宜昌洋碼頭與舊碼頭接壤,由上而下沿江依次是:驿碼頭、招商局碼頭、二馬路碼頭、大阪洋行碼頭、隆茂洋行碼頭、郵局碼頭、海關碼頭、太古洋行碼頭、怡和洋行碼頭、聚福洋行碼頭、普濟醫院碼頭、捷江公司碼頭、一馬路碼頭、一馬路下碼頭、大碑巷碼頭、内陸會碼頭、三北公司碼頭、三北台子碼頭、民生公司碼頭、川江公司碼頭、驗關房碼頭和鹽局碼頭。由于城區北岸灘寬水淺,除夏季漲水期外,其他季節輪船均無法泊岸,隻能抛錨江心作業,客貨全賴劃駁轉運。枯水季節的宜昌江段,大小輪船都停泊于江心,連綿十數裡,蔚為壯觀。
德國領事館
宜昌被辟為通商口岸之後,輪船水運迅速興起。至辛亥革命前夕,先後來宜昌經營輪船業務的公司和洋行11家,其中包括8家外商,進出宜昌碼頭的輪船每年400餘艘次。自此,宜昌作為接通長江中上遊的輪船運輸交接點,日益顯示其水運交通地位的重要。
碼頭附近的各式西洋建築
郭沫若在《初出夔門》中回憶到,“川人不出夔門,難成大器”。1913年7月,21歲的郭沫若由重慶走川江出夔門達宜昌,到日本郵船會社去買了當天午後開赴漢口的的統艙票。他伫立在二馬路碼頭,看到“宜昌的江面飄着萬國旗”。
當時,《大公報》載文評述宜昌在商業、交通方面的重要地位時稱:“宜昌,該處居沙市之上,直接重(慶)夔(府),為上遊一巨埠,商務向稱繁榮”。
遠眺亞細亞油罐
可惜好景不長,随着日本帝國主義的入侵,宜昌港的繁榮被日寇的炮火摧殘殆盡。
—第三章 撤退 —
1937年11月中旬,淞滬戰場失利,南京形勢嚴峻,國民政府公開發布《國民政府移駐重慶辦公宣言》,并确定四川為戰時大後方。一時之間,上海、南京等地的機關、團體、學校紛紛向後方撤退,長江上遊的四川,是這支浩浩蕩蕩的人流遷移的方向。
武漢淪陷
1938年10月25日,武漢淪陷。在武漢向西300公裡的宜昌碼頭上,堆放着大量的設備、器材和軍工物資,擁擠着南來北往的各路部隊和逃難群衆。
推積在宜昌碼頭的物資
在武漢淪陷的兩天前,也就是10月23日,盧作孚飛抵宜昌。當他來到懷遠路的民生宜昌分公司,看到的是混亂和擁塞。後來他在《一樁慘淡經營的事業——民生實業公司》一文中這樣回憶:“全中國的兵工工業、航空工業、重工業、輕工業的生命,完全交付在這裡了,遍街皆是人員,滿地皆是器材,人心非常恐慌……各輪船公司從大門起,直到每一個辦公室止,都塞滿了交涉的人們。所有各公司辦理運輸的職員,都用全力辦理交涉,沒有時間去辦運輸了。管理運輸的機關,責罵輪船公司,争運器材的人員,複相互責罵。”
盧作孚(1893年4月14日—1952年2月8日),重慶市合川人,近代著名愛國實業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民生公司創始人、中國航運業先驅,被譽為“中國船王”、“北碚之父”。
所謂“交涉”,是指托人、說情、拉關系,目的隻有一個,希望能夠早日買到船票。當時一些武裝押運貨物的軍官氣勢洶洶,甚至有人掏出手槍威脅要船。為了杜絕各機關搶船,當時駐宜昌的鄂湘川黔邊區綏靖公署甚至下令“凡搶船者予以就地槍決”,并且“殺數人示警”,還派了憲兵維持秩序。
混亂擁堵的宜昌街頭
盧作孚提出為了縮短運載時間,整個運輸劃分為三段航行;為了盡快搶送難民難童,他對客運艙實行“座票制”,增加一倍以上的客運量。同時,降低收費,對公教人員實行半費,對戰區難童免費,對貨物運費隻收平時的十分之一。他要求各船盡量利用夜晚裝卸,搶在白天航行。為了搬卸方便,他在三峽航線增設碼頭和轉運站,臨時增加雇工3000多人,同時征用民間木船850餘隻,運載輕型物資。
懸崖上的棧道
次日,第一艘滿載着物資和人員的輪船啟航,開出宜昌港。第一批上船的即有盧作孚親自護送進艙的幾百名孤兒難童。孩子們扒在欄杆上放聲高歌,他們搖着小手向盧作孚告别的情景,船邊岸上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宜昌大撤退中的難童
為增加運力,盧作孚曾緊急征集川江沿岸各縣的2000餘艘木船參加搶運,大部分木船沒有動力系統,主要靠帆和人工劃槳前進,遇到險灘就得有纖夫拉纖才能過去。不僅是纖夫,遇到險灘時,船上的乘客有時也得幫忙拉纖。大撤退期間,劇作家曹禺随着南京的戲劇專科學校西遷,和一批師生一起乘坐三條大木船入川,船走不動時,曹禺也和纖夫們一起彎着腰拉纖,一邊拉一邊還給學生們鼓勁。
宜昌大撤退全景
如此苦戰40天後,1938年12月初,當江水水位低落時,曾經混亂不堪的宜昌城已經安靜了許多,擁塞在宜昌的3萬多名待運人員早已運完,九萬多噸器材也運走了三分之二。又過了20天,剩餘的三分之一器材也消失了,盧作孚回憶:“原來南北兩岸各碼頭遍地堆滿器材……不知到哪裡去了,兩岸蕭條,僅有若幹零碎廢鐵抛在地面了。”宜昌大撤退中最緊張的一幕終于結束了。事後統計發現,10月24日至12月初的運輸量,竟相當于民生公司1936年全年的運量,而這些搶運走的兵工廠和民營企業的機器設備,每月僅手榴彈就可以造30萬枚,迫擊炮彈7萬枚,飛機炸彈6000枚,十字鎬20多萬把。
宜昌大撤退紀念園
1939年9月,日寇兵分三路進犯長沙,湘桂局勢告急。湘桂兵工廠的第1廠、第2廠、第41廠共計3萬噸器材以及兵工署的2000噸機材緊急運到宜昌,由民生公司派船搶運入川。1940年上半年,民生公司又從宜昌搶運了1.6萬噸器材到大後方。
航行在湍急水流中的“民主”号輪船
整個抗戰期間,除了被敵機炸沉、炸傷的輪船外,民生公司共有116人犧牲,61人傷殘。為戰時交通付出生命的116人的名字,如今镌刻在大公橋碼頭的宜昌大撤退紀念雕塑上。在這份紀念雕塑英名錄的末尾,還刻着一句話:以上是民生實業公司有記載的名單,還有其他公司員工和宜昌民衆犧牲者無法記載,以此垂悼。
緊張搶運的民生公司輪船
1940年5月,日軍集結重兵向宜昌發動進攻,張自忠率部從右翼打擊進犯的日軍主力,日軍調集部隊折回反撲,經過七八天的苦戰,張自忠部減員甚重,彈盡糧絕,最終于5月16日壯烈捐軀。一個月後的6月12日,宜昌失守。
張自忠(1891年8月11日-1940年5月16日),字荩忱,山東省臨清人,第五戰區右翼集團軍兼第三十三集團軍總司令,中國國民黨上将銜陸軍中将,追授二級上将銜,著名抗日将領、民族英雄。
不過,當日寇進入這座鄂西重鎮時,看到的卻是一座空城。
— 未完待續 —
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