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門遁甲》:白白浪費了“東方術法”這個題材
鄭潔
注意:本文适合已經看過電影的讀者。
打着獵奇心思的看客們肯定要失望了,正在上映的《奇門遁甲》這部電影裡的“奇門遁甲”距離真實的奇門遁甲非常遙遠。
“遁”走的是大好題材
奇門遁甲,“奇”是指天幹乙、丙、丁,“門”指“八門”中三吉門“開、休、生”,“遁”是指隐匿,“遁甲”就是将“甲”隐去的意思。作為谶緯神學中的一支,奇門遁甲也起源于《周易》和河圖洛書文化體系,太乙式、六壬式位列北宋司天台天文生必修“三式”科目,都是通過式盤,以天幹地支、五行生克的時空體系來預測吉兇。片中的奇門遁甲可占蔔醫筮、鑽天遁地、降妖除魔,而目前的奇門遁甲最多占占麻将吉兇,看看風水桃花。
雖說奇門遁甲并無片中那般神奇,但是作為古代中國軍事、氣象、術數文化思想的精粹集錄,奇門遁甲這一上古秘術其實大有文章可作。隻是片中出現的與之相關的元素實在是少之又少。電影中的确出現過一些有關奇門遁甲的術語,比如傷門、值符、青龍等,但這些與重要劇情相關的知識點都一閃而過,沒有出現相關解釋。霧隐門二師兄通過奇門遁甲來确定方位,最後周冬雨還開啟了遁甲之力等對奇門遁甲的“荒謬”呈現也更讓觀衆大呼不解。
片中出現的與“奇門遁甲”相關的元素不僅沒有厘清片名和劇情的關系,反而使劇情邏輯玄上加玄,使得影片更加複雜難懂,讓觀衆看完影片仍弄不清楚奇門遁甲與的影片的關系。
當然,不能指望一部科幻商業片傳播東方術法文化,但當奇門遁甲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噱頭浮在影片表層,這确實是電影主旨的一種失敗。最可惜的是,東方術法這個目前市場上不常見的題材,就這樣被白白浪費了。
港式武俠已經走遠
整個影片的重點都放在視覺效果,故事還看得出老港片的梗概,但港味并不重,情節邏輯、人物形象和情感關系都非常虛弱,有網友說觀影體驗相當于看了“兩個小時的頁遊動畫”。
影片整體叙事節奏很快,線索卻比較混亂,劇情走向也有些突兀。影片開場就是霧隐門尋找掌門,但并沒有交代尋找掌門的緣由。接着,不知來處的赤目白虎二妖人突然重生,于是影片線索變成了六大門派一起尋寶,注意,此處也不是很清楚為何要尋寶。最後,他們找到了同樣不知來處的妖人掌門小圓,小圓為了救一路排擠她的霧隐門人犧牲,但霧隐衆人不敵二妖人,小圓遂複活與其他妖人空中作戰,輕松戰勝妖人,滿屏病毒炸開、原子彈爆裂、蘑菇雲騰起,影片結束。
除了幾近崩壞的劇情走向以外,影片中世界觀不清晰,人物形象和感情關系也十分生硬。人物性格沒有鋪墊,感情戲也既不流暢也不完整,緻使影片中人物的行為難以理解。例如影片開頭刀宜長忽然冒生命危險救鐵蜻蜓,小圓對二師兄因為一個抱抱而産生的依戀,以及最後生死之際二師兄對鐵蜻蜓突然深情又不失尴尬地表白。
整個影片中,周冬雨飾演的少女小圓,這個來龍去脈一概不知、是人是妖也不清楚的霧隐門掌門人,反而是性格特征最明顯的。二師兄找到小圓,小圓便告訴二師兄自己已失憶,二師兄稍微關心兩句她就打算跟二師兄走,自此,深谙套路的觀衆就已經知道這個少女缺少關愛、渴望理解、為此不惜無私奉獻。之後小圓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幫素昧平生的刀宜長複原手足,甯死也要保護待她苛刻的霧隐門人……對于一個渴望關愛的少女來說,她的作為都變得自然而然。小圓這個人物不是影片塑造成型,而是借助觀衆的預設立起來。
同樣,赤目、白虎兩個最重要的反派角色,但影片中關于他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的問題,以及他們意圖毀滅世界的動機,幾乎都沒有交代。沒有作惡背景,沒有人物性格,觀衆在情感上難以對反派産生仇恨,正邪兩方的對抗變成名不正言不順的大亂鬥,失去了意義。更何況,在影片最後,萬衆期待的戰鬥幾乎沒有霧隐門人的參與,變成了特效怪獸之間的鬥争。對比動作戲時長,妖與妖打鬥效率明顯高很多,也許徐克他們也是為了影片節奏考慮。
監制徐克在采訪中說:“江湖還是那個江湖,隻是人心變了。”人心可能确實變了,但江湖也不是那個江湖了。《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中并未将人物的前生後世交代得一清二楚,但它營造的武俠世界是站得住腳的,觀衆完全可以從導演精心設計的驚鴻一瞥中摸清故事的起承轉合,也能理解那個世界中的道義規矩和兒女情長。反觀《奇門遁甲》,人物、劇情很難成立,影片邏輯和價值觀無法取信于觀衆。說是奇幻武俠電影,但整部影片最接近武俠片的時刻,就是章回體字幕出現那一瞬了。
當年,徐克的武俠片銳意創新,《新蜀山劍俠》、《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新龍門客棧》、《黃飛鴻》……每部作品不僅都成為經典,而且都成為一個類型。本片導演袁和平是徐克等名導的老搭檔,《黃飛鴻》、《卧虎藏龍》、《黑客帝國》、《殺死比爾》……那時候的頂尖動作片不請袁八爺做動作指導似乎就鎮不住場。
然而仔細一想,這樣的兩個人制作了這樣一部電影,更讓人不勝唏噓。
徐克版的超級英雄大片
話說回來,不摳邏輯和細節的話,影片的主線非常清晰——正義者為拯救天下,與大反派決一死戰的故事。多麼熟悉的故事内核,與《超人》、《X戰警》、《正義聯盟》、《複仇者聯盟》可謂異曲同工。
将這部電影當做一部商業科幻動作大片來看,特效、畫面總體來說是不錯的,色彩頗具徐老怪的風格,明豔又不刺眼,當二師兄用幾十把黃傘躲避青色水龍襲擊的時,那中潇灑飄逸真是徐克獨家。
特效造型方面,西方色彩明顯,但也獨有匠心,白虎的造型很多元,看得出蝙蝠俠和超人的影子。赤目的造型别具匠心,一團飄逸的紅色毛線外加幾對毛線翅膀,與《哈利·波特》中的金色飛賊很相似,喜慶中略帶萌感,出場時沒想到它是大boss之一。兩位妖人都自帶鋼鐵機械音,這也跟《變形金剛》等好萊塢大片中的反派異曲同工。
徐克否認了取材于西方超級英雄大片,認為是反而是“好萊塢模仿了我們”,但在世界電影産業的内容叙事、價值取向、受衆群體仍以西方為标準的當今,《奇門遁甲》的造型、特效和主線叙事,讓觀衆很難不将其看作是借着東方術法外殼的好萊塢式超級英雄片。
組團打怪的大片有很多,大家就看個樂呵就也就不深究,但徐克不一樣,他代表着國人心中未曾逝去的那個重道義、真性情的江湖,勉強看得的爆米花電影打上徐克的标簽就說不過去了,滿懷期待之下,落差更加明顯。
時代在變遷,市場在變化,江湖兒女日漸少。有那麼一瞬,客棧中打鬥的場景讓我想起《新龍門客棧》,但是這個客棧中不再有綱常道義,刀光劍影、聲色情迷。青蛇在遁入山門修煉時說“我還會回來的”,也許對于徐克袁和平來說,他們也需要這樣一個真正回歸的時刻。
本期編輯 彭炜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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