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葬禮上,我的骨灰盒被盜了」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葬禮上,我的骨灰盒被盜了。
換成了一盒可可粉,甚至還開過封,嘗了一口又草草封上。
所以當家人們灑了紙錢開了棺,悲痛肅穆地念了詞,從我弟包裡鄭重端出它的時候,它的紙蓋被風吹開,可可粉飛了他們一臉。
我媽拍拍臉,不可置信地瞅向我弟:“你——”
“不是我啊!”我弟彎腰跺腳大聲叫屈。
“哈哈哈哈哈……”偷東西的躲在棵松柏後看着這一幕,毫不注意地笑出了聲。
很快她就被發現了,一群人鼓着眼睛瞪向她,還有她手裡真正的骨灰盒。
“哦,草。”
她罵了一句,拔腿就跑。
大夥在後面追,她慌裡慌張地朝山下逃竄,一步跨三步台階,緊身小紅裙在公墓整齊的暗灰色石闆上飛揚,褲衩都露出來。
七公分細高跟絆了她一跤,她滾了十幾級台階下去,家人都在喊她别摔着了,她一咕噜爬起來,正正鞋跟繼續飛奔。
“抓住她!抓住她!”我媽狂吼。
我弟那虛胖死宅捂肚子原地喘氣呢,保安剛睡醒還是懵的,左看看右看看。
她已經跑到停車場,鯉魚躍龍門那樣流利地竄上車,油門踩死猛打方向,轟的一聲沖了出去。
家裡人漸行漸遠,最後看見我媽哆哆嗦嗦掏出手機,身影消失成一個點。
身為一盒骨灰,我視角是跟着盒子走的。
“哈哈,真刺激。”她揚手薅了把亂糟糟的棕色大波浪,歡呼着敲了下喇叭,不知道在跟我說話還是自言自語,“跟做夢似的。”
真行啊,我全家陪你玩。
“完了,她是不是報警了。”嘀嘀咕咕的。
警察要來抓你了。
“那就更刺激啦,哈哈。”
真行,不愧是你。
這人是我閨蜜。
她要去把我骨灰揚了。
我弟跑不動,開車還是挺快的,沒多久就追上來了。
叭叭叭——
他在後面瘋狂按喇叭,跟殡儀館的唢呐似的,車子黑漆漆高頭大馬的像個棺材,壓過來的身姿頗有些恐怖的氣勢。
他新車是真不錯,畢竟裡面還有我掏的十五萬四千二呢。
而她這二手老舊小白盒子就拉胯了,拖拉機似的突突突突,車玻璃都在窗戶槽裡震顫,連她罵人的聲音都蓋住。
罵什麼呢這是。
啊:“早知道我也借點!”
不用還了是吧。
黑車轟着油門,似乎已經到達速度的極限,距離一寸寸縮小,眼看就要從右邊車道追平。
“啊啊啊啊!”她突然尖叫一聲,長按喇叭捏緊方向盤,車身猛地搖晃着朝右并去。
黑車驚得歪頭急刹,發出吱的一聲巨響,狼狽地橫停在路中間,很快被抛棄在後視鏡中。
“赢了!”她亢奮地捶了把方向盤。
瘋子。
我就是死于車禍,倒也不介意她來陪我,畢竟她一副沒有我就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
她高興地哼起歌來,打開廣播調了一圈又關掉,自己晃着身子唱得起勁。
唱的什麼,“你們全都沒有家,也沒有爸和媽,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謝謝,我有,您才是孤兒。
有電話打進來。
是我媽的強壓火氣的顫聲:“你好……”
我好閨蜜瞟了一眼号碼,大聲問:“你誰啊!”
“我是她媽!”我媽破音了,“你是誰啊?你要骨灰盒幹嘛啊!你昨天還給我發短信……”
還帶犯罪預告的。
“卧槽。”我閨蜜手忙腳亂地挂了。
電話響個不停,她崩潰地抓來,一邊看路開車一邊關機,差點跟人撞上。
好容易清靜地行駛了個把小時,她老老實實的,沒有再出聲。
兩旁是城郊的農田,風景開闊天氣好,同行車輛逐漸增多,是個探親訪友的好日子。
堵起來了呗。
阻擋法外狂徒的是長假後的進城高峰。
為什麼要進城呢。
這個傻缺是想穿城去海邊,順便趕一趟瘋狂星期四。
“好無聊啊。”她探頭看看收費口前的長隊,搖下座椅躺下,打開手機玩遊戲。
遊戲剛啟動就是電話,她眼也不眨地挂掉繼續,選人的時候電話又來了,挂掉,開局五分鐘來了十個電話,最後她頂着震動和延遲磕磕絆絆地操作角色上路——
再一次挂掉又打來後,她按技能的拇指慣性戳上了接聽鍵。
僵住。
深吸一口氣,再開口,已是一副冷靜睿智到做作的語氣:“阿姨,我隻有三分鐘,咱們談談吧。”
給我媽整不會了:“呃,你,呃……”
“阿姨,我信息裡應該說清楚了,把骨灰倒進海裡是她的夙願。”
“公墓都安排好了,誰不住公墓啊。”我媽感到荒謬,“再說了,我們家的事,你憑什麼做主啊?”
“那也不是你能做主的。”她搓着裙邊的碎線,“她骨灰不是你的東西。”
“它就是我的,我是她媽,你是她什麼人啊?”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朋友?你有法律依據嗎?誰承認你,你這樣子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哦,要吃牢飯了,要不直接來陪我吧。
而且她才是想被丢進海裡的那個,我是要進祖墳,光榮加入族譜的。
不過年輕不懂事答應了她一句“誰先死,對方就要幫她抛骨灰”,當時她活得很糜爛,我養生,誰能想到是我先走。
“你不會真要告我吧?”她有點怕了。
我媽松了口氣:“姑娘,我知道你為她好,但你也要考慮你自己啊,把盒子還給阿姨吧,阿姨不會難為你的。”
她瞪着儀表盤發怔,眼神凝聚着不甘,牙撕着下唇的死皮。
“……姑娘?聽話啊姑娘,你在哪啊姑娘?”
踩雷了媽,這貨天生反骨,聽見聽話倆字就要爆炸的。
曾在高一開學日因為學校保安提醒她不要染發原地辍學,被領導說一句就辭職導緻一個月換三個工作,因談婚論嫁的男友要求撤除魚塘故将六位備胎集體轉正,卻在開放多胎後陡然斷掉所有異性關系,說什麼堅決不做祖國母親的好乖女——
對她來說,坐牢應該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果不其然,她對着電話就咧開了鮮紅的嘴,挑釁一笑:“王者峽谷。”
率先挂掉電話回歸遊戲,發現已經被舉報了,頓時笑容消失。
車流動了,她罵罵咧咧扔下手機,跟上前車。
終于趕上了瘋狂星期四,但是隻有蛋撻。
抱着骨灰盒,鬼鬼祟祟地點餐,十分引人矚目。
“算了,反正我都要坐牢了,無所謂了。”她念了一句,破釜沉舟把我端出來,規規矩矩擺正在桌對面。
頂着一餐廳驚悚的目光,她放了個蛋撻在我盒子上,握着吸管上香那樣拜了拜:“您吃好喝好。”
太高調了朋友,穿得血紅,一身傷和土,對着骨灰盒談笑風生。
每次跟她出門就這樣,會不慎成為視線的焦點,她總是打扮張揚,動作大開大合,路人也會注意到旁邊的我,我對此感到窘迫,她就會一胳膊勾住我脖子,像舞蹈老師牽引着她含胸佝背的入門學生。
确實是教跳舞的,憑入職離職完成了四座城市的舞蹈培訓機構探店,就此拍了個評測視頻一把火了,順勢當上小網紅。
不少網友根據她的扮相言行猜測她是做雞的,她本人對此感到遺憾,說是确實有過類似嘗試,但是上班第一天舉着鎮店關刀追砍顧客,被老闆趕走了。
這就是我閨蜜。
我怎麼會跟這種人扯上的,我明明就是個老實本分的女人,性轉過去是會接盤她的那種,一直過着循規蹈矩的日子,上學畢業考編上班,單位菜市場家三點一線,給家裡打錢,給未來的丈夫留着貞操和初吻,吃自己做的飯,燙黑長直穿好嫁風,黃片都不看。
天差地别的人啊,命運的黑線也是說捆就捆,化成灰都跑不掉。
也确實邀請過我接盤,在她和她那七位男朋友同時分手之後。
我苦口婆心教育她:“女人都是要嫁人的,是要有一個歸宿的,你還是找個好男人吧,不能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啊。”
她癱在我沙發上,踩着我的抱枕,抱着我削的果盤吃,電風扇撥過去對着她一個人吹,特别惬意:“你這哪是虎穴,你這裡是安樂窩啊。”
我很苦:“你快走吧,多虧有你,我提前體驗到了帶熊孩子的痛苦,我都快恐婚了。”
“那不挺好。”她高興地爬過來,“咱倆就搭夥過日子了,你做飯我洗碗,老了你推我去公園,我教你跳舞,死了你幫我撒骨灰,我幫你埋。”
有那麼一瞬間的心動:“也行,那咱倆過吧,你給我十萬塊彩禮,我媽催得要命,上次相親那男的應該也成不了,太摳了,請我吃沙縣蒸餃都舍不得點……”
“算了算了。”她捂着口袋當場就遛了。
她也摳啊,我死了還要拿我祭品吃。
“反正你也不吃,就歸我了。”她把她放上來的蛋撻偷走往嘴裡一塞,是最後一個,可能吃撐了沒心情細品,大口地嚼着,牽動臉上的傷口嘶了一聲。
“哎。”拿手機照着,小心地摸那被台階刮出來的血痕,“我得治一下。”
說着拿出了化妝盒。
哎呀!不能抹啊!
她還是決定先清洗一下,去了衛生間。
七個前男友之一路過櫥窗,瞥見凳子上她的包,馬上鼓着眼睛沖進餐廳。
她洗了臉出來,四目相對。
他一臉感慨:“總算找着你了。”
“誰讓你找了。”她走過來,要拿東西走人。
被前男友拉着:“别裝了,我看見你前天晚上發的朋友圈了。”
她眼一瞪:“我發什麼了?”
“非要我提醒你嗎?你說懷念我,如果時光能倒流,一定再也不跟我吵架了,如果可以換我回來,十萬塊你也願意出。”
哇哦。
她想解釋,前男友手一擋,掏出手機開始深情朗誦:“啊!一天沒吃飯了!你老讓我好好吃飯,可屋子裡沒有你的飯香,肚子連餓都不會!胃很疼,它可能想殺了我……你看,沒有我給你做飯,你怎麼活啊。”
她把手一抄,樂了:“還有呢。”
“太陽出來了!但是沒有溫度,我已經凍得和地闆一樣冷了,床上也是冷的!一個人怎麼也不可能暖和起來,會就這樣變成屍體吧……哎,公共場合我都不好意思說這些,别犟了,你就是想我。”
這位先生,有沒有可能是在懷念我呢?
畢竟這人房子都不租,一年四季輾轉于各個男友以及我家之間,交那麼多男友,主要也是為了避免随時吵架導緻無家可歸……
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位先生樓下,她大晚上蹲在路燈下,擡頭沖着路過的我讨好地笑。
“可以請我吃飯嗎?不然,我就隻能去找我那個愛打人的男朋友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不光請了她吃飯,還帶她回家,然後就趕不走了。
“你确定我是寫給你的嗎?”她樂開了花,毫不見陰霾,“老二,你真是好自負啊。”
前男友一愣:“什麼意思?什麼老二?”
“這是我背後給你們編的号。”她不慌不忙把頭發挽到耳後,“老二,你是相當自負的,目中無人聽不進人說話,我真是受夠了……”
在他震驚的目光中,她擺出手指頭數:“老大呢,愛吃醋,沒事就愛把我鎖家裡,老三,前年一百一,一年漲五十斤現在是個球,老四脾氣大,我随時都怕他打我,老五得性病了,老六社恐,跟人說話就痙攣,我都不敢帶他出門,老七一周洗一次内褲還覺得很光榮……”
她看着手指頭,荒謬地笑笑:“我懷念你們什麼啊,我隻覺得……我以前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老二由震驚轉為暴怒,寸頭立起,呼吸變急,痘痘臉通紅地瞪着她,在那一瞬間,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七位前男友的結合體。
“你這個婊子!”他暴喝一聲,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向她砸來。
是我骨灰啊!不要把我骨灰揚她頭上啊!
“不許動她!”她尖叫着縮脖子躲過去,在我掉地上的同時撲過來接住,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就跑。
男人兩步跨過來抓住她頭發,把尖叫的她拽地上,沙包大的拳頭就往下砸。
“殺人啦!”她閉上眼胡亂抵擋,把我往頭上一拍——
啪的一聲,老二頭上流下鮮血,緩緩倒在地上不動了。
她抱着我坐地上,驚魂未定地看着他,靈魂出竅般一動不動。
“死了……”
餐廳裡的人圍成一圈,不敢靠近。
“殺人了?”
她臉上完全失去血色,愣愣地站起來往外走。
沒人攔她,她就這樣走到了街上,抱着我回到車裡。
“我殺人了,我真要坐牢了。”她說,把我放在副駕上,給我系好安全帶,再點火,茫然地說,“我得先把你的事辦了。”
來陪我算了,陰間是孤獨的,陽間也是孤獨的。
車子駛出幾公裡,她慢慢找回神,提起速度,在公路上飛馳。
“警察來抓我了,我得盡快逃逸。”她雙目緊盯前方,身邊駛過任何一輛車,她都會緊張一下,“這個是來抓我的……哦不是。”
行駛到天黑,她臉上密布的傷口讓她顯得更憔悴,神情卻是亢奮的。
除了近光燈照亮的路面,世界一片漆黑,反光闆一格一格地閃過去。
她看向側窗遠處,山下的那邊有着隐隐反光的地面,兩輪圓月一上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是海。”
聽見了身後遠遠傳來的警笛聲。
她沒有猶豫,一個急刹,竄下車順着路旁土坡滑下去,不顧樹叢刮花身體,盲目朝海的方向邁步。
走出樹叢,走出農田,不住回頭望,沒有被追上,她離海越來越近了,前面出現了一些農村平房。
她跑上深夜的鄉間小路,高跟鞋拖沓,吵醒了深夜的村莊,一條街的狗陸續叫嚷,路旁屋裡的燈亮起幾盞。
她停不下來,像是身後有鬼在追,前方則是無盡的自由。
跑到一個路燈下,實在跑不動了,橘黃的暖光打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她扶着柱子喘氣,擡頭望着繞燈亂飛的蛾子笑了一下。
“閨女,你這是怎麼了?”
前方有人打着電筒走來,是個大叔。
穿着藍色的短袖警服。
她一下結巴了,抱我盒子的手局促扣緊:“我,我……”
“你是哪個鄉的?怎麼在這呢?”警察慈眉善目的,“跟家裡人吵架了?”
“啊,是……”她扯了下嘴皮,手抖得很厲害,“我爸做手術,我媽找我要錢,我沒有……都給弟弟買車了,她不信……”
“哎,這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
她有點激動,說得跟真的似的:“可她來找我,到我單位找我領導,找我同事,打聽我是不是悄悄談對象了,問我中午吃什麼,是不是過得很鋪張……”
别把我故事搬自己身上啊。
“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樣,姑娘,你大半夜的在街上亂晃也不像話,去咱們那坐坐吧。”警察和善地領着她走,邊走邊唠,“有什麼話好好說,别沒事往外跑。”
她點頭哈腰,眼珠子悄悄亂瞟:“警察叔叔,您得幫我勸勸我媽,我真沒錢了,我弟有錢她不要,說他要結婚買房子,我工資真的很低啊,她還要逼我嫁給村裡的包工頭,我實在受不了……”
于是從樓上沖下來,出門就被車撞死。
走到警局門口,她快速觀察了下環境,這房子不大,院門沒鎖,停着三輛轎車,一輛摩托,一輛自行車,她在自行車旁邊悄悄停下。
“怎麼了閨女,沒事,不會抓你的。”警察站在屋門口,回頭開玩笑似的跟她說。
她邁前一步。
警察的對講機響了。
她沖向自行車,一把調轉方向蹬上去,健步飛奔。
“别跑!”警察氣急敗壞沖過來,一邊跟對講機說話,“什麼?嫌疑犯?!”
“這下成逃犯了!”她哀嚎着竄到村口,沒命狂蹬,身後警車拉着警笛攆上來。
嗚啊嗚啊的警笛,震耳欲聾的鳴笛,操着不标準普通話的擴音器,吵得人心惶惶。
窮途末路,她闖入莊稼地,壓倒一片植物。
警車沒有進入農田,被她甩在路口,紅藍交替的車燈逐漸遠去,山間恢複了安靜,但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太陽從視線盡頭的防護林間升起,昏黃與深藍在天邊交融,她一身的汗往下淌,像是在過大中午。
出了農田,她繞着房子騎,把我放在車兜裡,喘着粗氣蹬在鄉間土路上,神神叨叨地念。
“都是為了你啊,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啊,埋祖墳裡?祖宗肯定會欺負你的,老家夥沒一個好東西……”
“餓死了,餓死了……好想吃辣條啊,再讓我吃最後一頓吧,你别罵我,你也罵不了我……”
前方遠遠地看見一個小賣部,要塌不榻的歪房子,推都推不動的卷簾門,罵罵咧咧的店主。
她停在半路:“我已經被通緝了吧,再讓他抓住,電視裡不都這麼演嗎,通緝犯去買煙,讓看電視的店主逮個正着。”
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她繞了兩圈,找了戶院裡沒狗的人家,盯上了人家晾的衣服。
這家好像隻有老頭,晾着幾件老頭背心老頭短褲。
爬進去偷了,躲屋後悄悄換上,瞅見一旁的鐮刀,也是借來,對着那頭跟老頭裝扮充滿違和感的長卷發毫不猶豫地下了手。
拿鋤頭在地上胡亂刨了個坑,衣服頭發放進去埋了蓋好,站起來甩甩參差不齊的短發,伸伸胳膊踢踢腿,咧嘴一笑:“比以前舒服多了。”
低頭時瞅見水渠裡自己的倒影,她被陌生的自己唬住,怔怔地拎起自己空蕩蕩的腋下衣服:“确實太瘦了……你說得沒錯。”
“别擔心,等我進去作息就規律了,早中晚牢飯管夠,養老不愁,還可以讀書看報學習思想,蹬縫紉機擰螺絲當網評員,實現人生價值……”
腳上的高跟鞋脫下來,滿是水泡的腳踩在泥土地上,嘶了一聲又趕緊穿回去,無奈地瞅了兩眼,踢着它吊兒郎當地走進剛開張的村口小賣部。
“來包辣條,魔鬼變态辣的有沒有。”
吃着辣條推着我,她呼哧呼哧地登上草坡,盡頭不遠不近,山崖像一個指頭指向天空。
天已大亮,是清澈的湛藍色,沒有雲,風吹動毛茸茸的青草,在她的高跟鞋間頑強地彈跳。
浪潮聲從下方傳來,舒爽整齊,似乎席卷走了全世界的嘈雜。
看到海了。
海是深藍,越遠越淺,與天空形成一條長長的,筆直的交界線。
“哈——呼!好辣啊!”她扔了口袋和車,仰天嚎叫,猿猴一般不絕于耳。
“來了!我們費勁千辛萬苦,勇攀高峰,來到了這個人生的終點,你現在有什麼感想?”
風景挺好的,怪不得你想撒海裡,我逐漸理解了。
她把我端平到眼前,手一上一下扣住我的蓋子,凝視中間那道縫,僵持許久也沒動。
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