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登門,胡蘭成靠什麼打動孤傲才女?答案在張愛玲說過的名言裡
愛是什麼?
胡蘭成曾給張愛玲講過一個故事,那故事簡單的像寓言,深深地打動了剛戀愛的張愛玲——
有個小村莊,那裡有個姑娘,家境不壞,人長得極美。十五六歲時,許多人來做媒,姑娘都不答應。轉臉到了春天,一天晚上,姑娘穿着月白的衫子,立在後門口,手扶着桃樹,不知看着什麼。這時候,住在對門卻從未打過一聲招呼的年輕人緩緩地向她走過來,走到不遠不近處,年輕人輕輕地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姑娘看了看他,沒有說什麼。
他也沒再說什麼,站了一會,便各自走開了。
兩人一生的交集隻有這一點,就這樣完了。
後來,姑娘被親眷拐了,賣到異鄉給人做了妾,後又三番五次地被轉賣。經曆無數悲慘後,姑娘老了,可她還清晰地記得從前那回事,常常說起,在那個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樹下,有那麼一個年輕人,他和我講了一句話。
1944年4月,張愛玲把胡蘭成講給她的這個故事寫成了小品,名字就叫《愛》。
不用多少時間,也不要多少了解,簡單幾面或者幹脆隻需一面,就能一輩子深切地記住一個人,懂得一個人,這大概才是最能撥動心弦的情緣。
在張愛玲那裡,胡蘭成輕而易舉地就得了手,緣由不在别處,根本就在這裡。
隻簡單兩面,他就成了最懂得她的那個人。
至于情場老手或進或退的風月伎倆,不過是錦上添花。總之,有那一份“懂得”,胡蘭成在張愛玲那裡總是對的,而且是她無法避開的。
1:《封鎖》之緣
張愛玲大概未能料到,她寫出的《封鎖》竟然是打開她孤傲心靈的一把鑰匙。
那是1944年年初的事。
這一年,官場失意的胡蘭成剛從獄中出來。春風得意時,胡蘭成是不大看文藝報刊的,眼下失意賦閑了,他才拿起好友蘇青主編的《天地》來消遣時光。
看第二期《天地》時,胡蘭成翻到了一篇《封鎖》的小說,看第一節時他是躺在藤椅上的,可看到第二節時他已經不由地從藤椅上直坐了起來,看到末尾,整個人更是幹脆僵直了。
因為驚訝,胡蘭成從頭又看了一遍。
兩遍看完,張愛玲這個名字便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心裡。
風月場裡滾出來的人是不會羞怯的,在看其文想識其人的牽引下,胡蘭成很快給蘇青去了一封聞訊信。
張愛玲是誰?
蘇青在回信中說張愛玲是個女子。
得到這個印證後,胡蘭成的心就像一顆石子落到了湖面上,滿是漣漪,于是他開始追看随後幾期的《天地》。
就這樣,他看到了張愛玲的散文,看到了張愛玲登在雜志上的一張照片。
這樣的收獲讓胡蘭成興奮不已,他在後來的回憶錄中寫道:”見了好人好事,會将信将疑,似乎要一回又一回證明其果然是這樣的,所以我一回又一回傻裡傻氣地高興,卻不問問與我何幹。“
有這樣的心聲,胡蘭成大概是動情了,雖然他的動情裡參雜着與生俱來的風流渣滓。
1944年2月初,按耐不住的胡蘭成終于從南京來到上海。這時候家是沒時間回的,下了火車,他第一時間找到了蘇青。
胡蘭成開門見山,我在哪裡能夠見到張愛玲?
蘇青告訴他,張愛玲是不随便見人的。
但這樣軟綿綿的阻隔根本攔不住胡蘭成,他一味地向蘇青索要張愛玲的住址。蘇青經不住,隻好給胡蘭成寫一個紙條:靜安寺赫德路192号愛丁堡公寓六樓六五室。
按照蘇青寫下的地址,胡蘭成随即趕了過去。
果然同蘇青講的那樣,張愛玲沒有開門,隻接了他從門洞遞進來的一張紙條。
頗讓人意外地是,隻隔了一天,張愛玲便撥通了紙條上的電話号碼。
張愛玲在電話中對胡蘭成說,我可以來看看你,我們離的不遠的。
2:心靈捕手
張愛玲主動要到胡蘭成那裡去,大概也是出于另一種才子佳人的情結。
輪回有時候是情結釀造的。張愛玲祖母是李鴻章女兒,當初嫁給她的祖父張佩倫,一半是仰慕張佩倫清流名士的才華,一半是憐惜張佩倫官場失意的境遇。到了張愛玲這裡,她大概覺得自己頗像當年的祖母,胡蘭成頗似當年的祖父。
除此之外,再難找到其他理由,除了塵世難解的情緣。
兩人第一次見面,情場風流閱人無數的胡蘭成沒能想到,置身眼前真實的張愛玲卻是一點沒有她文章裡的從容老到,坐在那裡,她是那般的幼嫩、靜羞,甚至連一個女學生的成熟也沒有。
驚異之餘,胡蘭成倒是從容自信,不論遠近的,一會兒贊美張愛玲文章的好處,一會兒談他在南京官場的得意種種,說到随意處,她居然問起了張愛玲的稿酬,有多少,夠不夠用。
常理下,這是要讓人反感的,但張愛玲看似從一開始就放下了她的孤傲與生僻,她覺得那是一份難得的親近。
一個任意地說着,一個靜羞地聽着,就這樣,兩人頭一次見面,一坐竟坐了五個小時。
是互相戀戀不舍,還是張愛玲根本無法走掉,沒有答案。
天色向晚時,胡蘭成送張愛玲出來到弄堂口。
走着走着,胡蘭成突然對張愛玲說:”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麼可以?“
初次見面,诙諧玩笑中盡是暧昧的撩撥。
張愛玲的反應依舊是反常的,她一點不反感,反是别有一番暖意在心頭。
第一次見面後,已是心靈捕手的胡蘭成沒有等待,第二天他就敲開了張愛玲的家門。
被撥動心弦的女人都是不可思議的,第二次見面,胡蘭成簡直驚呆了,昨日那個幼嫩靜羞的張愛玲不見了。這一回,張愛玲穿着寶藍綢的襖褲,戴着嫩黃邊框的眼鏡,置身處處顯露華貴氣的客廳,一派名門之後的氣象。
胡蘭成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男人,雖然覺得張愛玲的客廳充滿咄咄逼人的“兵氣”,但最終他還是沉坐下來了。
又一次侃侃談起後,胡蘭成對張愛玲說起了《孽海花》中影射李鴻章、張佩倫的那段掌故。于是張愛玲把祖母亦即書中那位李家女才子的詩抄給胡蘭成看,張愛玲說,祖母作詩是并不高明的,流傳開來的都是經她祖父改過的。
輕描淡寫間就破掉了她本該維護的名門佳話,這讓胡蘭成很是欽佩,覺得她小說寫得好是有道理的。
從掌故談回來後,張愛玲特别向胡蘭成提及了一樁離的不遠的舊事。她告訴胡蘭成,他入獄後自己曾和蘇青一起到周佛海家打探奔走,希望能救他出來。
聽到這話,胡蘭成覺得張愛玲太幼稚,但那份幼稚裡卻包含着注定了的溫暖。
兩天,一來一回,愛情奇迹般地誕生了。
回到家裡,胡蘭成給張愛玲寫了第一封情信。信中,胡蘭成五四文藝腔很濃,這本是張愛玲反感的,但她不僅又一次反常了,而且還深深地動了情。
尤其是看到胡蘭成将她描述成一個“謙遜”的女子時。
世人都說她是個孤傲冷僻的女子,單胡蘭成隻見了兩面,便溫暖地看透了她,這是怎樣一份罕見的“懂得”。
因為這份溫暖的懂得,張愛玲給胡蘭成回了信。
在信中,心鎖已開的張愛玲說他“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3:低到塵埃裡的愛戀
一句“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兩人的關系開始變的越來越近。胡蘭成每隔一天必要登門來看張愛玲。
已悄悄墜入情網的張愛玲怕了,怕到最後,她慌張地給胡蘭成送去了一張字條,大意是不要再來看她了。
情場老手很輕松地就看穿了字條背後的情愫,他知道,愈是這樣,他愈是要勤快地去,直到她暗自歡喜地繳械投降。
很快,胡蘭成想要的這一幕便出現了。
他問張愛玲要那張當初登在《天地》雜志上的照片,張愛玲很順從地取出了那張照片,并且在照片的背後題了那段很著名的話: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張愛玲的内心始終有一份願望,能獲得飛揚的喜悅。她曾在《更衣記》的結尾生動地描述過——
一個小孩子騎着車賣弄本領,雙手脫把輕倩地飛掠而過,滿街人那一刻充滿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
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把吧。
在張愛玲那裡,與胡蘭成的傾城熱戀便是她人生的那一撒把,盡是飛揚的喜悅。
讓胡蘭成仰慕,她沉浸在飛揚的喜悅裡;自己低下順從,依舊沉浸在飛揚的喜悅裡。
到後來,盡是自己低下來順從的時候,這種飛揚的喜悅不是薄涼了,而是更濃烈了。
從門外悄悄窺看裡面的胡蘭成時,低到塵埃裡的張愛玲,心聲是那麼的虔誠,那麼的喜悅——”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房裡有金粉金沙深埋的甯靜,外面風雨淋漓,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然而,此時的胡蘭成卻是有家室的,雖然坦然地愛戀着,但終歸有黯然神傷的時候。有一回,張愛玲對胡蘭成說:”你說沒有離愁,我想我也是的,可是上回你去南京,我竟要傷感了。“
還好,老天把本不想離婚的胡蘭成朝前推了一把,家中那位因為不堪承受這種三角關系,終于提出了離婚。
就這樣,轟轟烈烈的傾城熱戀修成了看上去很美的正果。
因為局勢動蕩,兩人沒有舉行結婚儀式,隻共寫了一紙婚書——
胡蘭成、張愛玲簽定終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前一句是張愛玲寫的,後一句是胡蘭成寫的。
4:褪色之後是離殇
奇緣短暫。
随着日本人的大勢已去,張愛玲和胡蘭成同住同修,同緣同相,同見同知的夫妻生活很快便褪去了光澤。
因為不甘”沉淪“,又或是還想垂死掙紮,1944年11月,胡蘭成去了武漢,妄想在那裡東山繼起,再成就一番事業。
很諷刺,到了武漢後,有志氣的男人胡蘭成沒做成,倒是很快做回了情場浪子,而與張愛玲那份可抒可吟的愛戀随之也就被他丢棄在了半路上。
這一次,讓胡蘭成意亂情迷的是漢陽醫院一個十七歲的小護士,周訓德。
撩撥十七歲的少女,情場浪子是得心應手的,今天講一段才子佳人的浪漫,明天頌一首讓少女懷春的軟詩,後天便輕松得手了。
将周訓德收納房中,猛然間,情場浪子也曾憬然思省過,這麼做對張愛玲是否不應該?
但随之他便說男女相悅乃天意當然事,他終究是無能為力的。
與周訓德纏綿一個冬天後,1945年3月,胡蘭成回到了上海。見到張愛玲,他倒是坦然,将周訓德全盤吐了出來。
張愛玲聽了聳然動容,内心雖幽怨惆怅,但孤傲的性格到底不能讓她說什麼,最後她隻好拿起一樁小事來刺激胡蘭成。
張愛玲告訴胡蘭成,有個外國人向她姑姑緻意,希望能同張愛玲發生關系,他可以每月貼補一些錢。
聽到這個,胡蘭成醋意大發,于是兩人就這樣找回了脆弱的平衡。
5月,胡蘭成又回到了武漢。這次回來,胡蘭成是準備要娶周訓德的,在他那裡,周訓德的單純明亮似乎已經勝過了張愛玲的萬種風情。
然而,随着8月15日日本的無條件投降,胡蘭成已沒有了這樣的機會,他抛下周訓德,成了四處逃亡的喪家之犬。
由武漢到南京,由南京到上海,由上海到浙江,一路逃亡期間,胡蘭成曾到張愛玲家中住過一宿。
分别時,他略有愧意,稍覺不安,大概是因為驚魂未定時對張愛玲說了惡語相向的話。
張愛玲沒有在意這些,否則,1946年年初,她不會千裡迢迢地從上海跑到溫州去尋他這個名存實亡的丈夫。
然而,終于見到胡蘭成的時候,張愛玲卻陷入了難言的尴尬,胡蘭成身邊居然又有了新的女人。
未避到溫州前,胡蘭成一直躲在杭州鄉下的老同學斯家,新出現的這個女人便是斯家守寡的姨太太,範秀美。
因為這個女人,胡蘭成沒有和張愛玲團聚,他把她安排在城中公園旁的一家旅館内,白天陪她走走,晚上回到範秀美的家宅。
張愛玲原以為胡蘭成隻是逢場作戲,利用這個女人避難,但随後發生的一幕讓她意識到情況遠沒有那麼簡單。
一天,胡蘭成和張愛玲在旅館房間裡說話,不久,範秀美來了。一見到範秀美,胡蘭成迫不及待地向她說身上很不舒服,這情景讓張愛玲當場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早已成了局外人。
受了這個刺激,張愛玲開始在心中對新出現的女人排序。在她看來,牌是一定要攤的,但攤的卻又是拐彎抹角的。
孤傲的張愛玲沒有選擇針對範秀美,而是把矛頭對準了胡蘭成心底更在意的周訓德。
張愛玲問胡蘭成,在自己和周小姐之間,你選哪一個?
胡蘭成堅持最好的東西是不可選擇的。
張愛玲質問他,你與我結婚時,婚帖上寫現世安穩,你不給我安穩?
胡蘭成語塞。
最終,張愛玲隻能黯然神傷地走掉。
回到上海後,張愛玲給胡蘭成寄了一封信。在信中,張愛玲說:”那天船将開時,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撐傘在船舷邊,對着滔滔黃浪,立涕泣久之。“
可歎的是,即便如此,張愛玲還是慈悲的,念及胡蘭成正在逃亡生活拮據,她還是不停地給他寄錢,叫他不要憂念,她不論怎樣也會節省,為他設法。
八九個月後,胡蘭成因躲避溫州戶口檢查,又到諸暨斯家躲避。數月風頭過後,他取道上海乘船返回溫州,因船是第二天開,他到張愛玲家過了一夜。
此行是斯家老四送行,待将客人送走後,胡蘭成随之就拿出了主夫的架勢,他責備張愛玲,連午飯也不知留人一留嗎?
張愛玲駁他:”我是招待不來人的,你本來也原諒,但我亦不以為有哪樁事是錯了。“
晚上,已将風波忘掉的胡蘭成硬要拉張愛玲看他的《武漢記》,那裡盡是他和周訓德的風流韻事。
張愛玲不從,他便想耍撩撥的把戲。
可當他在張愛玲手背上打了一下時,張愛玲忽然就怒了。
當晚,兩人分房就寝。
次日天未亮,胡蘭成摸進張愛玲房間,當他想俯身去親吻的時候,張愛玲從被裡伸出手來,淚流滿面地一把抱住他,五内沸然地隻叫了一聲:”蘭成——“
胡蘭成大概沒能體會到,這是最終的離殇。
1947年6月,胡蘭成脫離了險境,這時候,張愛玲給他去了一封最終的分手信——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唯以小吉(劫難的隐語)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同這封決絕信一同寄來的還有一張三十萬元的支票,那是張愛玲新近寫電影劇本賺得的稿酬。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在這場傾城之戀中,真正慈悲的是寫下這句話的女人,而不是收下這句話的男人。
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