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評論(三十八)
第七十七卷 宋紀七十七
宋神宗元豐五年(壬戌,公元1082年)
三月,乙酉,提舉江南西路常平等事劉誼上書言……帝以誼職在奉行法度,既有所見,自合公心陳露,辄敢張皇上書,特勒停。
居士曰:如果用時下流行的詞彙翻譯,劉誼先生是因為妄議國家大政方針而被開除。我一直想不通,妄議國家大政方針到底算何種罪名,或其在法律上應如何歸類。蓋大政方針屬于國家意志,應該由國家決定而非領導人或領導集體壟斷,任何國家大政方針都應該由這個國家的官僚和民衆共同參與策劃。制定“妄議國家大政方針”的罪名就是試圖壟斷國家政策的制定權、解釋權,并用政策代替法律實現強制。趙顼為了對國策專制,已經無所不用其極。
初議官制,蓋仿《唐六典》,事無大小,并中書取旨,門下審覆,尚書受而行之;三省分班奏事,各行其職,而政柄并歸中書……确名為次相,實專政柄,珪拱手而已……帝雖以次序相珪、确,然不加禮重,屢因微失罰金,每罰辄門謝……前此未有,人皆恥之。
居士曰:這也再次證明了趙顼先生延續了他父親趙曙的作風,即從朝臣手裡奪權。他借用王安石之手制造改制和反改制兩個朋黨,通過幾次對新政的讨論消耗兩黨元氣,進而坐收漁利。現在宰相王珪、蔡确徹底淪為皇帝的家仆,證明趙顼的政治鬥争已見成效。同時也說明所謂王安石是權臣,架空皇帝,完全不符合曆史,否則王安石離職後相權應繼續高于君權而不是相反。
甲寅,監修國史王珪上《兩朝正史》一百二十卷。是書比《實錄》事迹頗多,但非寇準而是丁謂,托帝诏旨,時以為譏。
居士曰:王珪作為監修當代史的官員,當然知道當時的娛樂狀态,即頌揚丁謂貶低寇準一定會令天下人恥笑。現在他既跟寇準沒有冤仇,又不是丁謂的同黨,根本沒有必要做如此有違輿論的事情。并且此書上呈以後,趙顼沒有對王珪非寇是丁的時間做任何表态,證明王珪的寫法符合官方口徑,至少使趙顼滿意。所以,要麼是王珪編纂時所依據的《實錄》本身趨向于這種态度,要麼是趙顼授意他這樣寫作。
種谔自入對還,極言城永樂非計,徐禧怒,變色,謂谔曰:“君獨不畏死乎,敢誤成事?”谔曰:“城之必敗,敗則死;違節制亦死;死于此,猶愈于喪國師而淪異域也。”……禧不許。
居士曰:種谔的舉動是正确的,在無法扭轉戰局的前提下,不将軍隊放入死地,而進行駐紮守衛,準備下一場戰争。趙顼是明白人,所以沒有處置他,反而任命他為知州,以放開手腳做好防禦工作。
宋神宗元豐六年(癸亥,公元1083年)
帝嘗問:“安石何如人?”(曾鞏)對曰:“安石文學行義不減揚雄,以吝,故不及。”帝曰:“安石輕富貴,何吝也?”曰:“臣所謂吝者,謂其勇于有為,吝于改過耳。”
居士曰:曾鞏對王安石的評價正确。王安石除了是政治家以外,也是文學家,不幸的是與歐陽修和蘇轼不同,王安石把文學家的氣質帶入政治家的身份中,好創新和争強。喜歡創新所以勇于有為,喜歡争強所以吝于改過。但政治卻不是強者的抒發,而是守弱者的博弈。
弼年八十,懷不能已,上疏論治道之要曰:“臣聞自古緻天下治亂者,不出二端而已……”疏奏……帝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盍令分析孰為小人?”……安禮曰:“吾侪今日曰‘誠如聖谕’,明日曰‘聖學非臣所及’,安得不謂之小人?”惇無以對。
居士曰:所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況是富弼這樣的聰明人物,臨終之言可謂切中時弊。但遺憾的是富弼在晚年趨于圓滑,即使分析事情老辣,而言辭卻不敢表述其萬一。所以在遺書中他隻提到了現象,卻沒有對先進行具化,更沒有分析。現象不過是帝國的診斷書,而不是藥方。隻有具化才能治标,隻有分析才能治本。古人常常将良相和良醫相提并論,而富弼這位良相卻在臨終時不肯再醫治他的帝國,數百年後仍然使人垂歎不已。
壬辰,遼混同郡王耶律伊遜在萊州,私藏兵甲,且謀奔宋;事覺,遼主命缢殺之。
《遼史·耶律乙辛傳》:七年冬,坐以禁物鬻入外國,下有司議,法當死。乙辛黨耶律燕哥獨奏當入八議,得減死論,擊以鐵骨朵,幽于來州。後謀奔宋及私藏兵甲事覺,缢殺之。
居士曰:從耶律乙辛除掉太子耶律濬來看,顯然早有奪權謀反之意。而販賣違禁物品至外國(他賣了哪些違禁物品,出賣給哪個國家,史書語焉不詳)是為了與國外勢力發生聯系,這與他私藏兵甲一緻,都是為将來的謀反奪權做出的準備。但他如此輕易被耶律洪基查處證明他在國内的勢力依然不夠,不足以與皇權抗衡。在此前提下貿然聯系外國,證明他在政治上的不夠成熟。
第七十八卷 宋紀七十八
宋神宗元豐七年(甲子,公元1084年)
十二月,戊辰,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司馬光為資政殿學士,校書郎、前知泷水縣範祖禹為秘書省正字;并以修《資治通鑒》書成也……後光病《目錄》太簡,更為《舉要曆》八十卷而未成,又别著《曆年》二卷,《通曆》八十卷,《稽古錄》二十卷。
居士曰:司馬光在史學方面的成就毋庸置疑,尤其是其所作的《資治通鑒》堪稱偉大。畢沅列了幾種司馬光所作的曆史書籍,唯獨沒有提到《涑水記聞》、《溫公日記》等,後者是司馬光記述當代史的著作。任何一個寫過通史的作家都不會放棄當代史寫作,司馬光并不例外。畢沅和司馬光的區别之一是他沒有寫作當代曆史的著作,甚至連明代的曆史也沒有寫。好在之後有夏夑為我們彌補了這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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