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这三个字，已经和《背影》成为不可分的一体。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背影》中的父爱感动了无数读者，然而，《背影》之下，却隐藏着子不知父、父不知子，积怨、不和、决裂、爱与和解，一段极致纠结的父子关系。

事实上，《背影》里买橘子的时候，朱自清父子二人已经矛盾重重——

朱鸿钧家庭照

01

朱自清，原名朱自华，1898年出生于江苏东海。

父亲朱鸿钧是个读书人，他对儿子有很大的期望；母亲周氏，跟鲁迅（周树人）是本家。

1903年，朱鸿钧带着妻小搬到了扬州，朱自清在扬州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朱鸿钧对子女教育严格，朱自清放学回来，都要上交自己的作文。如果写得不好，朱鸿钧会直接将它们扔进火炉里烧掉！

不过，他也有慈爱的一面。

冬天的晚上，他会在屋子里点起洋灯，煮上一锅豆腐，让孩子们过来吃。他细心地夹起白煮豆腐，放在孩子们的酱油碟里。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一家子其乐融融，这是朱自清美好的童年记忆。

朱自清原配妻子武仲谦

02

朱自清作为长子，14岁那年就订了婚，对方是扬州名医武威三的女儿，名字叫做武仲谦。

武仲谦从小衣食无忧，性格乐观，特别爱笑。

每次，武威三遇到什么烦心事，宝贝女儿冲他一笑父子，他也就释怀了！

1916年，朱自清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17年升入本科哲学系。

第一个学期结束，父母便催促他回家完婚。

于是，18岁的朱自清，在父母的操办下，热热闹闹地将武仲谦娶过了门。

03

朱鸿钧曾经做官，一路做到徐州榷运局长——俗称“烟酒公卖局长”。

可谓春风得意，事业有成。

除了朱自清的生母周氏，他还有好几房姨太太。

1917年，朱鸿钧人老心不老，又偷偷续娶了一房姨太太。

没想到，老家的潘姓姨太太得知消息后，跑到徐州大闹一场。

没多久，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被登在了报纸上。

人怕出名猪怕壮，朱鸿钧紧接着被查出挪用公款。

因此，48岁的朱鸿钧被革职丢了官，家境从此衰落下来。

祸不单行，朱自清71岁的祖母气得病倒，一命呜呼。

这就是朱自清《背影》开篇“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

04

朱自清回到扬州奔丧，看着满院狼藉，想着逝去的祖母，不禁失声痛哭。

父亲典当了一些家产，又借了钱，这才勉强地办完丧事。

朱自清看着落魄的父亲，以及众多尚未成年的弟妹，心里很为家庭焦虑。

就是这时，他给自己改名“自清”，字“佩弦”以自警策。

这是什么意思呢？

《韩非子》有云：“董安于之性缓，故佩弦以自急”。

他深感自己性情迟缓，父亲有难的时候，自己才悚然警惕！

因此，朱自清改名，是在暗下决心：

争取早一年毕业，尽快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05

丧事完毕，朱自清赶回北京上学，朱鸿钧前往南京找工作。

于是，父子俩同行。

到了南京，朱鸿钧不放心儿子，亲自送儿子去车站，这就有了“买橘子”与“背影”事件。

此时，19岁的朱自清，对父亲存在许多偏见。一方面因为父亲太过封建专制，一方面由于父亲的作风问题，间接导致了祖母的死。

这次分别之后，一身官家脾气的朱鸿钧，其实并没有找到工作。

他病倒外乡，后被人送回扬州。

家庭负债累累，生计日艰。

甚至，朱自清的学费，都是妻子卖掉首饰资助他的。

内心焦急的朱自清日夜苦读，修完八十个学分，在3年里读完4年的课程。

1919年5月，朱自清提前一年，顺利毕业。

正在高兴的时候，他又收到长女采芷出生的消息，真是双喜临门！

朱自清

06

1920年，22岁的朱自清回到了扬州老家，到杭州第一师范学校教书。

这里的学生，年龄大的有27、8岁，初出茅庐的朱自清，无法得到学生们的尊重。

因此，不善交际、自尊心受挫的朱自清，很快辞职了。

1921年，他经人介绍，任省立第八中学教务主任。

考虑到大家庭的拮据，朱自清每月把自己的工资寄一半给父亲，留下一半用于自己小家庭的开支。

然而，朱鸿钧认为，自己作为长辈，有权支配儿子的全部收入。

于是，朱鸿钧凭借自己与校长的私交，让学校把朱自清的工资全数送到他的手中。

这种封建式的专制做法，朱自清自然无法接受！

07

与此同时，朱鸿钧因为赋闲在家，心情郁闷，脾气暴躁。

“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

当时，朱自清一家人，跟父亲以及小妈住在一起。

朱自清的妻子武仲谦，热情、开朗，每天笑嘻嘻、乐呵呵的。

没想到，在满脑子封建礼教的公公眼中，儿媳爱笑是缺少家教、不懂规矩的表现！

一天，朱鸿钧厉声呵斥儿媳：“家里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武仲谦被骂了几次，渐渐失去了笑容，甚至躲在房间里偷偷抹泪。

朱自清得知此事，决定辞去老家的工作，带着妻儿前往温州、宁波等地谋职。

08

如此，朱自清和父亲的关系陷入僵局。

1922年暑假，朱自清带着妻儿，回扬州看望父亲。结果，朱鸿钧不让他们一家子进门！

后来，在亲戚的劝说下，他才让朱自清进了门，但是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1923年暑假，朱自清再次回扬州，累积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父子二人大吵一架，正式决裂。

于是，朱自清虽然仍旧赡养父母，放假的时候却再也不愿意回扬州了。

这就是《背影》的开头，“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的真实背景。

09

此时，朱自清膝下有了四个孩子，家累实在太重，工资到手入不敷出。

好友俞平伯雪中送炭，介绍他去清华大学国文系任教授。

因此，朱自清将妻儿留在浙江，一个人匆匆赶往北京。

朱自清离开北京整整5年，想不到如今又回来了！

可是，孤身一人的朱自清，内心十分寂寞，他想念着南方的生活：

不知怎的，总不时想着那儿过了五六年转徙无常的生活的南方。转徙无常，诚然算不得好日子；但要说到人生味，怕倒比平平常常时候容易深切地感着。

他想念着留在南方的弱妻稚子，还有年迈的父母。

10

1925年，朱自清竟然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当然，朱鸿钧绝对不会跟儿子认错，但是，他借着絮叨家事和惦念孙子的名义，暗示跟儿子和好。

“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

朱鸿钧还在信中，说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子欲养而亲不待，朱自清看到这里不免心痛、愧疚，父子间骨肉相连的亲情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忘记了父亲的不好。

他想起了8年前，料理祖母丧事完毕，父子同车北上，在南京浦口车站分别的情景，犹如电影镜头一样历历在目。

朱自清辗转难眠，提笔写下散文《背影》。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朱自清对父亲的思念，如涛涛潮水，铺天盖地而来，倾泻于字里行间，熔注于父亲的背影之中。

写到最后，他深情地呼告：

“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11

这篇不到1500字的散文，感动了一代又一代读者。

李广田如此评价这篇散文：

《背影》一篇，它之所以能历久传诵而有感人至深的力量者，只是凭了他的老实，凭了其中所表达的真情。这种从表面上看起来简单朴素，而实际上却能发出极大的感动力的文章，最可以成为朱先生的代表作品，因为这样的作品，正好代表了作者之为人。由于这篇短文被选为中学语文教材，在中学生心中‘朱自清’这三个字，已经和《背影》成为不可分的一体。

1928年10月，朱自清的第一本散文集《背影》，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了。内分甲乙两辑，共收入朱自清4年来，所写15篇精品散文。

朱鸿钧终于读到了儿子的《背影》，心中感到莫大的安慰，“他的手不住地颤抖，昏黄的眼珠，好像猛然放射出光彩。”

儿子毕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终于出人头地了！

此时，这对积怨已久的父子父子，终于尽释前嫌！

12

1945年4月9日，朱鸿钧在扬州逝世，终年76岁。

那时，朱自清正在西南联大教书。关山阻隔，战火频仍。

他无法回去扬州奔丧，只能筹款寄给弟弟，托付弟弟料理父亲的丧事。

这也成为朱自清一生中埋在心底的一件憾事！

子不知父、父不知子，积怨、不和、决裂，爱与和解。

这就是朱自清《背影》之下，隐藏着的父子故事。

对此，大家有什么看法？欢迎友友们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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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01《朱自清传》——陈孝全

02朱自清经典散文《背影》背后的故事——夏明亮（《名人传记》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