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每在小区门口看到有磨刀师傅干活，我就不由得想起四十多年前故乡那个磨剪子戗菜刀的老师傅。

老师傅是村东南龙凤新河对岸村里的，六十多岁，身材高大，面色黢黑，眉宇间有英气，谈吐不凡。他进村时先是吹一通铜号，“嘟啦嘟啦”的声或短短长长，或呜呜咽咽，也不知要表达什么。反正听到铜号声，村里人就会准备好要磨的刀剪，等声音近了，再差遣孩子拿出去磨。

有人喊住老师傅要磨刀剪，他就找个方便地方停下那辆破自行车，夏天找树阴或房子的墙阴下，冬天找向阳避风的地方。老师傅干活的工具十分简单，一条一米多长的木板凳，几块或粗或细的磨刀石，一个“T”形的“戗子”，还有一个灌着半截水的小铁罐儿，里面插着一个用竹棍儿和破布条绑成的小刷子。选好了干活的地方，老师傅开始一样一样从自行车上往下搬工具。这时候，他才一边搬东西，一边一声接一声地拉长音吆喝“磨剪子嘞，戗菜刀——”，好像这吆喝只是给眼前的顾客和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孩子们听。

老师傅干活时，是骑跨在板凳上，把钝口的菜刀在板凳上固定好，先用戗子在两边刀刃处戗下一层铁刨花，再将菜刀的两面在粗磨刀石上来回打磨，最后再用细的磨刀石慢慢磨出锋利的刀刃。磨刀过程中，老师傅还总拿出水罐里的刷子往磨刀石上点水，点过之后，就有些黏稠的墨绿色磨刀水开始顺着凳子腿儿慢慢往下流淌。

老师傅磨好了菜刀，会拿小刷子蘸水，把刀刃刷洗干净，再用左手拇指肚“滋滋”蹭两下刀刃，来判断是否锋利，满意的话，他会赞一声“好钢口儿”，再将菜刀递给顾客。

大人专心致志看老师傅磨刀，孩子们却盯上了他车把上那把既不是军号也不是唢呐的旧铜号，一个个都要试试身手，却很少有谁能吹响它——即使弄出点声音，也极难听，不是像猪哼，就是像人放屁。

老师傅无论酷暑严寒都穿行于村庄闾巷，三伏天挥汗如雨，三九天顶风冒雪，粗粝的大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没完全好过，他的手指上总缠着胶布。

前几年，从一个武清籍文友处得知，老师傅竟是他夫人的亲爷爷，真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