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与梁羽生,不得不说的故事
▲梁羽生与古龙
尽管事实上古龙在自己的散文集中从未提过梁羽生,倒是提过金庸,而且对其大加赞赏,但是我作为古梁双粉,还是从古龙作品的字里行间发现了一些他是梁粉的证据(划掉)。
一,古龙借用梁书名梗
1,天山七剑
萧十一郎道:“无双铁掌,龙马精神——二位大名,天下皆知。十三年前天山一战,更是震惊古今,在下一向仰慕得很。”
雷雨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
十三年前,这两人以铁掌连战天山七剑,居然毫发未伤;安然下山,在当时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萧十一郎道:“天山一役后,两位侠踪就未出现,江湖中人至今犹在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两位究竟到何处去了。”
——古龙《萧十一郎》
无需过多解释,天山七剑自然出自梁羽生名作《七剑下天山》。
不过这种梗在古龙作品里非常多,较为知名的便有直接套用十二连环坞(郑证因《鹰爪王》)、巴山剑客(郑证因《巴山剑客》)等梗,所以此类梗尚不足以作为古龙是梁粉的实证,自然需要其他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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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亦狂亦侠,能哭能歌
两人又喝了一杯,朱藻拍掌歌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里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这首南唐后主之子夜词,在他口中歌来,更是愁肠百结,另有怀抱,令人闻之,亦觉满心萧索,难以自遣。
水灵光又自叹息一声,道:“能哭能歌真名士,亦狂亦侠自风流,朱……朱大哥,我佩服你。”
——古龙《大旗英雄传》
在《大旗英雄传》里,水灵光称赞朱藻是“能哭能歌真名士,亦狂亦侠自风流”,这句话对于武侠读者应当十分熟悉,因为这句话与梁羽生笔下第一名侠张丹枫的名句颇为相似。
书生纵声大笑,吟道:“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当哭便哭,当笑便笑,何必矫情饰俗。你我俱是性情中人,哭哭笑笑,有何足怪?”双手把画缓缓卷起,吟道:“长江万古向东流,立马胡山志未酬,六十年来一回顾,江南漠北几人愁?”
——梁羽生《萍踪侠影录》
此句倘若只是“亦狂亦侠”,那么或许还可说是取自龚自珍,但再带上后面的能哭能歌,自然就是从张丹枫处援引而来。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龚自珍《己亥杂诗》
说到这,带个私货,梁书里,张丹枫称呼云蕾是为小兄弟的——
张丹枫凄然笑道:“小兄弟,今天只怕是咱们最后一次的联剑对敌了。你说,咱们是再拼掉他百数十个鹰爪孙呢,还是再这样挨下去呢?”张丹枫在十余年前初遇云蕾之时,云蕾正是刚离师门,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张丹枫叫她做“小兄弟”已叫惯了,结婚之后,改称“云妹”,但有时在闺房之中笑谑,这“小兄弟”三字仍会冲口而出。这时在此极度紧张之际,忽听得张丹枫叫出旧日的称呼,云蕾情不自禁地甜甜一笑,说道:“大哥,但凭你的意思!”话语中充满了对张丹枫的信赖。
——梁羽生《散花女侠》
然后,朱藻也叫过铁中棠小兄弟(滑稽)——
朱藻突然一拍他肩头,笑道:“小兄弟,你想些什么?”
铁中棠叹道:“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朱藻道:“你还怕他能躲一辈子不成,难受个什么?”仰天一笑,又道:“这些身外之物,烧了倒干净,何况,此境本是人建,珍宝也是人手积来,他能烧得了,我便能再建。哈哈,小兄弟,你岂不闻,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铁中棠见他胸襟竟如此开阔洒脱,不禁对他更生好感,暗道:“灵光妹子若是能嫁得这般夫婿,我也心安,只是……”忽然笑道:“小弟斗胆,要奉劝大哥一言。”
朱藻道:“你说吧!”
铁中棠道:“大哥你万般皆可佩,只是太风流。”
朱藻仰天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我……”笑容一敛接道:“不见意中伊人来,只有纵酒学风流。”
铁中棠道:“大哥若有意中人时,便不再风流了么?”
朱藻道:“若得意中人,从此不二色……你为何如此问我?”
铁中棠笑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好,好!”当先出谷。谷外仍是一片清平世界,铁中棠忽将朱藻按在一方山石上坐下,道:“大哥,你且受小弟三拜。”
——古龙《大旗英雄传》
二,古龙借用梁书人物
1,龙啸云
凡武侠读者,应当没有不认识龙啸云其人的。
但事实上,龙啸云的人物设定并非是古龙原创,而是来自梁羽生的名作《白发魔女传》。
在梁羽生的设定里,龙啸云是峨眉弟子,和李天扬争女人,没争赢。
原来这尼姑乃是白石道人的妹妹,名叫何绮霞,二十余年前,有两家向她求婚,这两家在武林中都颇有名望,一个是峨嵋派的龙啸云,一个便是现在这个“李大人”,名叫李天扬的。龙啸云、李天扬和何家都是世交,何绮霞父兄决断不下,就由她自选。那时何绮霞还只是十六七岁小姑娘,见李天扬生得较为英俊,便选上他了。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
眼熟不?
眼熟就对了,龙啸云在梁羽生宇宙输给了姓李的,在古龙宇宙又输给了姓李的,这或许就是连续鞭尸。
当然了,这种人物设定也并非只有古龙借鉴过梁羽生,梁羽生也极有可能借鉴过古龙。
梁羽生在《游剑江湖》里也设定了一家子,就是孟元超、杨牧和云紫萝,云紫萝喜欢孟元超,但是孟元超甩了她,最终她嫁给了人渣杨牧,这一家子的设定又与李林龙基本一样。
《游剑江湖》连载开始于1969年,《多情剑客无情剑》连载于1968年底,而且《游剑》的前作《侠骨丹心》收尾颇为突兀(显然扶桑派的故事线才刚刚展开),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梁羽生是看近期连载的作品时,注意到了古龙的《多情》,于是便突然结束了《侠骨》,写了新书。
2,玉罗刹
在《陆小凤传奇之银钩赌坊》里,古龙写到了一位创立西方魔教的玉罗刹。
蓝胡子:“我只知道他姓玉,叫玉天宝,却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就是西方玉罗刹的儿子。”西方玉罗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是丑是美?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是每个人都相信,近年来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无疑就是他!
他不但身世神秘,武功神秘,还创立了一个极神秘的,极可怕的教派西方魔教。
——古龙《银钩赌坊》
而对于熟悉武侠小说的人来说,一听到这个名字,DNA就应该开始反应了。
因为在梁羽生的《白发魔女传》里,练霓裳在全书大部分时候的称呼都是“玉罗刹”,“白发魔女传”是她白头以后的称呼。更巧合的是,白发魔女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西北方度过(陕西义军、天山)。
玉罗刹去后,耿绍南悄悄问道:“老镖头,你久在西北保镖,这玉罗刹到底是什么人啊?”老镖头道:“这玉罗刹是最近两年才开山立柜的女强盗,真名叫练霓裳,武林中谁也不知她的来历,更不知她是从那里练来的这一身惊人的武功!听说她两年前刚出道,就曾以双掌一剑连败十八名强盗。她和群盗相斗之时,陕西的武林名宿李二斧曾在旁观看,看后对人说,练霓裳的剑法掌法与武林各派,全不相同,辛辣怪异之处,为他平生所仅见。他还说,不用十年,天下第一高手,就得让位给这女娃儿了。”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
3,连城璧
连城璧是《萧十一郎》里的著名角色。
他永远最冷静,所以他第一个看到了连城璧。
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古龙《萧十一郎》
但是这个角色的名字实际上是从梁羽生那里借来的。
在梁书里,连家是一个武林世家,擅长两个人合用四笔点八脉,然后就给梁书双绝之一的金世遗暴打了,在之后的故事里连家还陆陆续续有新的后代被金世遗的徒弟和后人欺负。
原来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遗在二十年前,曾经在北京会过一对擅于点穴的孪生兄弟,武林世家的连城璧和连城玉。他们以四支判官笔兄弟配合,能在一招之内,点对方的奇经八脉,厉害无比。金世遗起初还很吃了他们的亏,后来,学会了他们四笔点八脉的招数,这才把他们打败了。
这个连城虎是他们的堂弟,但年龄相差很远,他的两个堂兄如今已是年过六旬,他则还没有到四十岁。连城璧连城玉受了金世遗挫败之后,早已封笔闭门。连家子弟之中,只有连城虎学成了家传绝技。可是没人和他配合,他只能用双笔来点四脉。
——梁羽生《侠骨丹心》
在梁羽生的天山系列里,这个连家可以和阳家(孟神通的师弟阳赤符及其后人)、欧阳家(欧阳婉的亲戚)并称三大杂鱼反派世家,从《云海玉弓缘》起,这三家陆陆续续贡献了不知道多少反派,但就是没当过大反派,是真的惨,直到几年后古龙把连城璧这个名字借去,才算让连家过了把大反派的瘾(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滑稽)。
三,古龙化用梁书设定
1,史红英与丁灵琳
在梁羽生的作品《侠骨丹心》里,女主角史红英最值得一说的梗便是她多次结婚,却没有一次成功,直到最后和本作男主角、大侠金世遗之子金逐流结婚。
而古龙作品《九月鹰飞》里,女主角丁灵琳亦是多次结婚不成,直到最后才和本作男主角、大侠白天羽之子、“小李飞刀”李寻欢传人叶开结婚。
正巧,史红英的兄长史白都是反派,丁灵琳的兄长丁云鹤、丁灵甲、丁灵中也都在《边城浪子》里干过反派的事情。
故丁灵琳这个角色在创作过程中极有可能借鉴过史红英。
暂时总结出来的就是上面这些,先发出来,还有其他待补充的,就以后再说了。
最后捎带说点题外话的猜测。
众所周知,台湾地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把香港武侠小说列为禁书的,这就导致这段时期香港的武侠小说是无法以正规渠道进入台湾地区。
这种情况导致台湾武侠在相对封闭的条件下度过了60年代,然后迎来被金庸等香港武侠的花式吊打(古龙的小说也基本都在香港有出版)。
而如果有看过古龙前中期作品,同时又看了不少梁羽生的,可能会觉得古龙前中期的作品有“梁羽生味”,这种感觉直至《楚留香传奇》、《多情剑客无情剑》时才基本消除。
结合古龙本人极为浓厚的市井气息,我瞎推测一下,古龙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买到了署名金庸的盗版梁书,然后在早期创作中还学了这种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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