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栗坡英烈传

作者：风影

麻栗坡烈士陵园安葬着960位烈士，每一位烈士的生前身后事，都是一本英雄书，一部青春曲，远非墓碑上短短几十个字所能概括。在麻栗坡烈士陵园，安葬着一位特殊的烈士，他的生前身后事，可谓惊世骇俗。

【在王仁先烈士墓前，参战老兵安振江感慨万千】

在陵园密密麻麻的碑林中，参战老兵安振江准确地找到了王仁先烈士墓。他拍着墓碑，感慨万千：“王仁先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烈士。‘7.12’战役打响的时候，他把越军前沿阵地的700多条战况信息反馈到了指挥部，很有价值，引导炮兵消灭了一波又一波的来犯之敌。他最后牺牲了，牺牲的时候头发胡子长得很长。”

安振江所说的“7.12”战役，指的是1984年7月12日，我军收复老山不到3个月，越军以一个加强师规模的兵力，对老山地区实施反扑，企图重夺老山。王仁先所在的40师119团，负责防守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是越军反扑的重点地区。

此战之前，王仁先刚从团司令部参谋岗位下放到三机连当战士，配合7连防守146等高地。146高地三面受敌，条件恶劣，吃饭喝水是大问题。炊事班送饭上来，常常是泥一半，饭一半。阵地还极度缺水，背水要通过4道火力封锁线，每个人3天才能分到1壶水。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王仁先和战友们经受了数千发炮弹的轰炸，打退了越军一次又一次进攻。

【老山部分防御阵地，右上角为146高地，系王仁先战斗和牺牲的地方】

为了给炮兵准确提供射击诸元，王仁先钻进一道绝壁隙缝，40多天连续观测敌情，给指挥所发送越军目标诸元。团参谋长李明书看到王仁先脸部溃烂，须发遮脸，军装成了布条，心疼得掉泪。王仁先说，参谋长，对不起，我给大家丢脸了。李明书鼓励：我们不是圣贤，谁也免不了犯错，要好好改正错误，把仗打好。

【119团指挥所机关人员合影，右二作训参谋王仁先，右三团参谋长李明书】

那么，王仁先究竟犯了什么错，受到处分下到连队的？

安振江说，当年参战部队寄住在老山脚下的村庄里，王仁先长得帅，个子又高，“把房东的女人睡了”。房东男人告到部队，部队确认后，给予严厉处分。

安老兵讲述的这件事，在参战部队中曾经广为人知。王仁先当时和战友们住在老山脚下的落水洞苗寨，房东女主人叫阿岩。阿岩美丽奔放，有着少数民族女子的敢爱敢恨。她虽然已婚，而且有了孩子，却不可阻挡地喜欢上了英俊帅气的王仁先。她每天给王仁先做好东西吃，每晚烧洗脚水，洗衣服。王仁先作为一名干部，很清楚必须严守纪律，不能和阿岩发生故事。然而在即将踏上战场时，他的心理防线越来越脆弱。

在充满荷尔蒙的战斗集体，爱情自古长谈不衰。在真实的战争中，这个话题又变得沉重。王仁先的很多战友，战前都接到对象的分手信，理由很实在：你牺牲倒也罢，假如你断了条腿或少了只胳膊，那怎么办？有个连队的指导员牺牲了，遗体抬下来，未婚妻的绝交信也刚好寄到。连长对着遗体念了这封分手信，全连人人掉泪。

在随时面临死亡的战场，也因此有了一个真实而强大的逻辑：女人都没碰过，死了甘心吗？这一逻辑，同样深深影响了王仁先。战前，他和阿岩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随后被阿岩的丈夫告发，王仁先被降职，受严重警告处分，下放到连队参战。

【1981年，王仁先（左）参加119团野营演习（资料照）】

“7.12”大战，我军在一天之内，向越军阵地倾泻3400吨炮弹，给越军重大杀伤。王仁先炮兵参谋出身，业务技能精湛，在观测越军目标中发挥重要作用。我军炮弹如同长了眼睛，准确落在敌人头上。战斗中，一发炮弹落在146高地山崖，王仁先壮烈牺牲，时年25岁，追记一等功。

战后，战友们到陵园祭拜，看到阿岩在王仁先的坟头插满了他生前爱抽的香烟。后来才知道，阿岩卖了家中的耕牛，买了十几条好烟，要让自己的心上人抽个够。

刘亚洲将军正是以这一故事为原型，写下《关于爱情》《烟坟》等文章。他还向麻栗坡猛硐乡老陶坪村堡脑小学捐资30万，改名“仁先小学”，纪念这位特殊的烈士。

王仁先是对是错？是功是过？3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或许可以更加平和与宽容地看待他的故事。雨果说：在绝对正确的英雄主义之上，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王仁先与阿岩，是真实的人道与人性。爱情是美好的，战火的高温淬炼、战争的残酷惨烈，打破了枷锁、融解了杂质、增添了血色，留下的是真实的人性，这并未给英雄的精神蒙尘。

【王仁先牺牲前一天，119团宣传干事杨健深入老山那拉地区146高地，向王仁先转达了首长的问候，为王仁先拍下了这张照片，这是王仁先烈士的最后一张照片】

致敬为了祖国奉献宝贵生命的英烈，他们与你我一样，来过，爱过。致敬千千万万烈属及烈士心中的“她”，老山永远不老，真情永远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