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院深钟

　　李泌断案第一单元

　　楔子

　　唐朝最繁盛的时期，长安城里有一座大明宫，里面欢歌笑语，空气里都飘散着脂粉和醇酒的味道，难免使大家醉态朦胧、春意阑珊。百姓们经过那金碧辉煌的宫门，都有些小心翼翼，但是稍微离远些，便开始议论纷纷。话题不太多，但总是能够牵扯到一个人，以前他是治世之君，现在是看中自己儿媳的风流天子。

　　李隆基并不这么想。自从他平定韦皇后之乱，戬除太平公主之后，多年的皇帝生活使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天下的物产，都是朕的；天下的百姓，也都是朕的；这自然也包括女人。就算是自己的儿媳，又怎么样？朕能看得上她，是她的造化。李隆基甚至仇恨那些把杨家姑娘送给他的儿子李瑁的人，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送来给朕？令朕多费这些周折。至于那些骂名，听得时间长了，自然就麻木了，忘却了。所以，麻木实在是一件好事情。

　　偏偏就是这么一天，李隆基的好心情被内侍太监打破。当时李隆基正在御花园里逗弄一只金丝雀，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语气卑微而胆怯：“启禀陛下！御花园负责栽植梅花的杜公公被害了。”

　　李隆基眼睛里闪烁出狐疑的光芒。那个杜公公名叫杜槐，平素言语锋利，不给人留情面，李隆基早就想把他赶出宫去，但是杜槐擅长栽培，御花园里的梅花离不开他。李隆基脸色一沉，不假思索地问道：“怎么死的？”

　　“杜公公死在自己的卧房里。因为他手艺好，高总管就赏赐他单独住一间房间。今天早上，其他的太监听到御花园里的小狗阿良在杜公公的门口狂吠，大家想推开门，却推不开。这时候公公们用力将门踢开，发现杜公公被绳索勒死在床上，门窗紧闭。大家都懵了，也就是说凶手没有进入房间！那么杜公公是被谁杀死的，就没人知道了。”

　　李隆基狐疑的目光更加闪烁不定。他知道，这种事情不方便找刑部和大理寺，只能找身边的人私下里查访。想来想去，身边倒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呀，传旨，宣翰林待诏李泌进宫见朕。”

　　冬天的阳光，淡淡地散发出一圈金黄色的光泽。白云飘散，整个天空变得透明清澈，京城如梦似幻。大明宫巍峨耸立，阳光照射在屋脊上，把宫殿映衬得更加辉煌夺目。人们仰望大明宫的匾额，都有些战战兢兢。一个身影慢慢地穿过宫门，往御花园的方向走来。

　　这个人很奇特，他身上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道士的白衣，青布鞋；眼神总是恬淡安静，瞳孔闪烁着深潭一般的黝黑光泽；脸颊较窄，嘴角微微下垂；面孔白皙，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腰间的锦带上，挂着一枚白色的玉佩，玉色很纯正，整枚玉佩雕刻成一只麒麟形状——大大的眼睛，强悍的四肢，尖利的牙齿，绽放着莹润的光泽。在御花园里扫地的太监和宫女们，看到这个人走来，都若无其事。一个新来的侍卫不知就里，正要上前喝斥，被一个年老的太监拦住，责骂道：“你眼睛瞎了？这是李泌，皇上身边的翰林待诏，太子爷的心腹朋友，皇上恩准他可以身穿布衣伴驾的。他腰间的麒麟玉佩，就是皇上赏给他的，你没听说过？”那个侍卫恍然大悟，俯身向李泌行礼，李泌呵呵一笑，急忙扶住。

　　李泌在李隆基面前跪下。李隆基叫他起来，然后要那个太监把案件的经过再重复一遍。李泌追问道：“公公是说，房间是封闭的？”

　　那太监说道：“是的，门里面挂着门闩。我们用力踢门，将门闩踢断，才看到杜公公一个人死在床上。窗户也是从里面封闭好了的。”

　　李泌继续问道：“是谁最先发现出事的？”

　　那太监开始擦拭额角的冷汗：“是一条狗，叫阿良。养狗的公公叫做方蒙，他本来有两条一摸一样的狗，一条叫阿果，前天凑巧死了；还有一条，就是这个阿良。这两条狗模样大小都是一样的，都很讨人喜欢。事发的时候，阿良在门口狂吠，后来我们看到尸体，阿良也在屋子里乱转。这狗也真懂事啊。”

　　“狗是很懂事，还可以帮人做案子。臣请陛下传旨，把养狗的方蒙公公找来。”李泌的淡棕色瞳孔里闪烁着沉静而狡黠的光芒。

　　李隆基不明白李泌的用意，但还是答应了。

　　不一会儿，方蒙跪倒在李隆基面前。他是一个矮胖臃肿的人，一张圆脸，眼睛很大，穿着一身整洁的灰布衣服。

　　李泌朗声道：“方公公，你就是杀害杜槐的凶手，你还有帮凶，就是长相一模一样的两条狗。”

　　方蒙一脸无辜，诧异道：“奴婢不明白李大人的意思。”

　　李泌紧盯着方蒙的眼睛，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前天你给那条叫做阿果的狗吃了蒙汗药，然后就说阿果死了。别人没有防备你撒谎，都相信了。然后你将阿果藏起来。昨天晚上，你用绳索勒死杜槐，把窗户封闭，又把阿果抱进房间。我以前在皇宫里看过小狗表演杂耍，所以，在你来到门外之后，用声音命令门内的阿果，这小狗就十分听话的用嘴巴把门栓推上，这似乎不是很难的事情。于是一个封闭的密室就完成了。”

　　方蒙嗫嚅着嘴唇说道：“可是其他公公们看到在门外的狗……”

　　李泌点头道：“对，那门外的狗就是阿良。等到公公们踢碎门闩进屋，你就趁乱把阿良牵走。公公们来到门内，看到房间里有一条狗，都误会成了阿良，其实门内的狗，是阿果。两条狗一摸一样，被你使用了掉包计。你故意叫阿良在门口出现，就是为了使大家把门内的阿果认错。”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了。

　　方蒙脸颊上的肌肉开始瑟瑟颤抖，他怪叫一声，扑向李泌。这时候其他的内侍太监一起上，将方蒙按住。方蒙大骂道：“你多管闲事！后宫太监基本上都有点恩怨，杜槐得宠，大家都不高兴。我早就想去做一点清闲的差役，我只要弄死杜槐，我就可以去栽种梅花，得到皇帝的恩宠，是你把我的好事搅了。”

　　李泌闭上眼睛。这样的愤懑话语，他在无边的宫廷倾轧中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

　　太监们将方蒙带走了。

　　李隆基很开心，问道：“李泌，你做得好。你在朕身边很长时间了，朕就不跟你客套了。朕要问你，你可愿意结识一位道友？她叫杨太真，入宫不太方便。朕的意思是，朕要见她的时候，你把她带到你家里，朕和她在你家里见面聊天，别无他意。你也喜欢玄老之学，别人不会太留意。”李隆基站在李泌面前，尽量显出几分长者的慈祥；明黄色的长衫与阳光映衬在一起。

　　李泌依旧表情泰然。他跪在地上说：“陛下，臣请告假。”

　　李隆基的脸孔显得很失望，所有的温和消失殆尽。他将手指在脸颊上摩挲着，似乎可以触碰到凹凸不平的骨头。

　　李泌继续说道：“皇上当年允许臣以布衣伴驾，就是要给臣一个来去自如的身份，以便于臣替皇上探听民间疾苦。臣已经有半年没离开长安城了，所以请求告假出京。臣有一位朋友叫罗英杰，在边塞的安平城守城。臣与他有一面之交，说好要与他边关叙旧。”

　　李隆基的眼神变得很锋利，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李泌，你们都不愿意朕喜欢杨太真。不过你很少违逆朕的旨意，朕也不难为你。既然你这么喜欢破案，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长安城里，最近出了十三件大案，凶犯名字叫做郑百年，地方官手足无策。李亨前一次要求朕派出宫廷侍卫办案，朕答应了。现在朕希望你能够插手这件案子，至于去安平城会友，可以延迟几日。你意下如何？”

　　李泌点头道：“臣遵旨。臣与宫廷侍卫高歧有些交情，臣请陛下，令高岐帮臣办案。”

　　李隆基高兴地说：“好，朕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