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夜染衣,古人咋赏牡丹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诗》等,计2000万字。
四月,仲春,洛阳,有雨。碎雨滴窗,一声声敲在顾恺之的心上。
作为东晋最有名的画家,顾恺之正在翻阅《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像是一道绝美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飘在他的眼睑。
他立刻挥笔,打算将这段唯美的爱情,留在纸上。
于是,明丽的朝阳,缓缓升起,若隐的皎月,拨云而出。洛水之畔,宝马香车,年轻的男女,回望之间,将亘古的爱情定格。
但是,仔细再瞧,顾恺之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春雨敲窗的清脆,打破了他的沉思。他起身,打算关窗,却在无意之中,看到窗前,从洛阳移植来的牡丹,开得正盛。
雨打花朵,更绚,花润春雨,更娇,天香国色的念头,将顾恺之的奇思突然萦绕。
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立刻挥笔,在曹植与洛神邂逅的洛水河畔,天上了一颗颗正在开放的牡丹。
花色,水色,映着日,迎着月,清风在侧,洛神仪静体闲地站在牡丹花处,像是活了起来。
不知是牡丹艳了洛神,还是洛神艳了牡丹。
洛神与牡丹的交汇,艳了千年。
自2400年前,第一朵牡丹从《诗经》里飘出来,立刻成为春天最亮丽的所在。
当然,那个时候,它们还不叫牡丹,而是叫做芍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古时,芍药分为木本和草本两种。
木芍药“宿根如木”,较为硬朗,所以经常被当作柴火,烧火做饭,“与荆棘无异,土人皆取以为薪。”
后来,木芍药被单独分支出来,被赋予一个唯美的名字——“牡丹”,最终一路逆袭成为花界的C位,以致于“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每年春天,牡丹花开之际,才子佳人于花下卿卿我我,帝王宠妃在花前约定三生,文人墨客歌咏佳句,平民百姓抱花走街串巷贩卖。
一时之间,牡丹“独占人间第一香”。
现在我们经常听到一句话,洛阳牡丹甲天下。
牡丹与洛阳的结缘,源自隋炀帝。
他曾建了一座方圆二百里的西苑,专门种植天下名贵花卉,其中有易州进贡的牡丹名种,醉颜红、云红、天外红、颤风娇等。
园中还有一种嫁接在香椿树上的牡丹,昂然怒放,高过楼台。
洛阳牡丹之所以甲天下,则与武则天有关。
武则天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脑袋秀逗了,非要在腊月赏牡丹。
司花众神不敢违谬,次第开放,唯有牡丹坚守如初。
武则天闻大怒,将其贬到洛阳。
牡丹到达洛阳之时,正值春日,于是竞相吐艳,迎风怒放。
武则天一看,吆喝,你这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于是命人放火烧花。
牡丹历火后叶枯枝焦,盛放如故。
历经烈火淬炼的牡丹,在娇柔中多了几分刚强,便成为洛阳牡丹之所以甲天下的最大原因。
当然也是“焦骨牡丹”之名的由来。
这个故事,被写进传世名著《镜花缘》,成为不朽的开篇。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明显的带有野史的特点。
先不说明显的封建迷信色彩,就是从地域来说也与事实不符,毕竟当时的洛阳可是号称“东都”“神都”的国际大都市。
得罪了女皇,不贬到南方蛮夷之地,而是贬到繁华的大都市享福,什么逻辑?
不过,《全唐诗》确实收录了武则天写的催花诗:“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这首诗写于天授二年,也即使武则天称帝的第二年。
当时,一些唐朝旧臣不服,打算恢复李唐江山,打算除掉她,便诈称百花盛开,请武则天驾临上苑赏花。
武则天察觉其中有异,便将计就计,连夜写成催花诗《腊日宣诏幸上苑》,告知花神。
没想到腊日当天,苑里果然百花绽放。
群臣惊诧,无不折服。
诗中没有写牡丹被贬的事儿,是因为现实中的武则天,太爱牡丹了,曾在洛阳大力种植和推广。
她曾把她家乡的优良牡丹品种,移植到东都西苑里来,由此洛阳牡丹,日月寖盛,每暮春之月,遨游之士如狂焉。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这是李商隐的牡丹,花叶绰约,颜色艳丽,香味馥郁。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换作百花王。这是皮日休的牡丹,百花凋谢之时,只有牡丹巍然独立,散发芬芳。
人人散后君须看,归到江南无此花。这是白居易的牡丹,身在南方,心却在北方的牡丹身上,想念异常。
除此之外,韩愈、刘禹锡、罗隐、薛涛等,都曾吟咏过牡丹,并写下传世名篇。
大和、开成年间,唐文宗曾经问大臣程修己,当世传唱最好的牡丹诗是哪一句。
他回答说,是中书舍人李正封的“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
然后,对着面前的杨妃说,镜子里的娘娘和李正封诗里的牡丹一样。
——瞧瞧这马屁拍的,堪称极品。
唐朝以后,世人对于牡丹的追捧亦未停歇。
欧阳修在洛阳当官时,对牡丹的栽培历史、品种、相关风俗人情等做了详细的考察,写成了《洛阳牡丹记》。
他更写了“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觉得唯有看完一城牡丹花,春天才不会有遗憾,才会坦然地和春天分别。
陆游更在《天彭牡丹谱》中吹捧洛阳牡丹,“牡丹在中州,洛阳为第一”。
时任西京太守的著名词人钱惟演,就举办过一次牡丹花会。
史载,当时洛阳城中“以花为屏帐”“满目皆花”,这可能是现在洛阳每年的牡丹花会的先驱了。
至于大吃货苏东坡,面对如此天香国色的牡丹,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吃。
在一个雨天,苏轼拖望着风雨中的牡丹,恐它落入污泥,沾染了尘埃,于是心生妙计,不如将它摘了裹上酥油,煎了吃!
于是,把牡丹花瓣扯下来,一片片地炸了来吃,当作赏春应景美食。
这便是“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
吃完了还念叨着下一顿,“明日春阴花未老,故应未忍着酥煎。”
在文坛大佬的带领下,“东坡炸牡丹”赫然被列入清人食谱《调鼎记》。
其实,苏东坡并不是炸牡丹花的首创者。
据说五代孟蜀的兵部尚书李昊,就经常将牡丹的花枝赠给朋友,并告诉他们,“候花凋谢,即以酥煎,食之,无弃秾艳。”
从国色天香,变成锅里飘香,牡丹的经历,堪称坎坷。
但无论哪种形式,牡丹都以它傲人的姿态,俘获了了一代代人的心。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