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收藏着世界上最全的海洋哺乳动物化石的博物馆是哪座，美国史密森尼学会的国家自然博物馆当之无愧。如果你去过自然博物馆的海洋厅（Saint Ocean Hall），那么你肯定被气势恢宏的北大西洋露脊鲸标本“凤凰”所吸引过，却不一定留意过在“凤凰”边上体形修长的、犹如鳗鱼一般的骨架。那是一具龙王鲸的骨架。

史密森尼自然博物馆的龙王鲸 | Tim Evanson / Flickr

二者被悬挂在海洋厅的空中，体型的悬殊或许让你无法马上意识到，这具“鳗鱼怪物”其实就是早期的鲸类。是的，从古至今最大的鲸类体型出现在现生鲸类之中。龙王鲸衰落后，鲸类动物分化形成了齿鲸和须鲸这两个分支类群。在这之后，须鲸类群中的部分物种在演化历程中变得越来越大，体型超过了所有的早期鲸类，达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状态，也是接近动物体型极限的状态。

“帝王蜥蜴”的发现

最初的鲸类长得像犬科动物，它们有四只脚，适应陆地生活。环境的变化令它们开始探索水生环境，并逐步演化成全水生的哺乳动物。龙王鲸的出现就在这段演化历程中较后期的一环，始新世末期，大约3400~3500万年前。当龙王鲸首次出现在人类的认知世界中时，它被误认为是爬行类动物。因此，龙王鲸才拥有“帝王蜥蜴”的别称——它们的拉丁文名（

Basilosaurus

）保留着这个错误的含义。

龙王鲸的错误复原，业余爱好古生物学的科赫（Albert C. Koch）用1848年发现的龙王鲸化石，拼凑了一具怪物的骨架，在圣路易斯博物馆（St. Louis Museum）展出。后来研究人员发现这具骨架其实来自五头不同的龙王鲸化石 | Wikimedia Commons

事实上，仅凭少数化石就要确定龙王鲸是鲸类动物也不容易。最初把龙王鲸当作爬行动物的学者是理查德·哈兰（Richard Harlan），他在描述龙王鲸时，手上只有龙王鲸的椎骨化石。这块化石于1832年被发现于路易斯安娜州，几经转手才落到哈兰手里。其实，哈兰在为椎骨的主人进行描述和命名时，也觉得这个物种长得像鲸类。哈兰将他的想法体现在了该物种的种名里，

B.cetoides

，种名“

”意为“鲸形”。

绘制于1908年的龙王鲸骨骼绘画 | Wikimedia Commons

在公开发表了对龙王鲸的描述和命名后，许多来自阿拉巴马州的龙王鲸化石被陆续送来，包括牙齿、下颌骨等。于是哈兰带上这些化石，在1839年来到了英国，拜访了当时英国著名的比较解剖学教授理查德·欧文（Richard Owen）。

在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和分析后，欧文确认这些化石其实来自于哺乳动物，并建议将具有“帝王蜥蜴”含义的拉丁文属名更改为更符合其实际情况的“

Zeuglodon

”（械齿鲸），意为具有“轭（è）型牙齿的鲸”。尽管当时的许多研究人员更认可“械齿鲸”这一名称，然而根据《国际动物命名法》的惯例，首次公布的

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所幸从“龙王鲸”这一中文译名中，我们看不到这样的冲突。

化石骨语

龙王鲸比现生鲸类更像海怪，它们的体型十分瘦长，却长着一对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小短腿。从这双腿我们就能看出龙王鲸无法在陆地上行走，因为如此娇小的后肢无法支撑它们在陆地上的重量。有学者推测，龙王鲸的两只后肢在交配的过程中起到了固定交配对象的作用，但这也仅仅是推测而已，毕竟现生鲸类在交配时也不需要有抱住对方的结构。

龙王鲸的后腿 | James St. John / Wikimedia Commons

严格说来，龙王鲸并不能算作现生鲸类动物的祖先，它只是鲸类演化历程中的旁支，曾经辉煌一时，但因环境变迁走向末路。和现生鲸类相比，龙王鲸既不会像齿鲸那样进行回声定位，也不会像须鲸那样滤食，它们是最早的完全水生的鲸类动物之一，一辈子都生活在水里。

有关龙王鲸的故事都是化石告诉我们的，从龙王鲸的内耳结构，我们可以推测龙王鲸只能听见低频的声音，并不能进行回声定位；从龙王鲸的牙齿化石，我们可以推测它的咬合力极强，甚至可以在矛齿鲸的骨头上留下印痕；从龙王鲸的胃含物化石，我们可以推测龙王鲸生前主要以大型鱼类、鲸类等动物为食。

龙王鲸的复原图 | Pavel.Riha.CB / Wikimedia Commons

在残缺中拼凑完整

化石为我们讲述了许多关于龙王鲸的故事，然而化石不一定完整，就像哈兰和欧文最早研究的那些龙王鲸化石那样。在发现龙王鲸的一个世纪后，史密森尼学会的龙王鲸化石堆满了仓库的数个抽屉，然而依旧残缺不全。

自然博物馆海洋厅的这具龙王鲸骨架，在古生物学家发现完整的龙王鲸化石以前就已经“出世”了。龙王鲸对于阿拉巴马州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古生物学家对于龙王鲸的认知都是在这里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早在1884年，史密森尼学会就已经派遣了专业的化石研究人员查尔斯·舒切特（Charles Schuchert），前往阿拉巴马州寻找龙王鲸的骨架。在第一次的“化石狩猎”中，舒切特只找到了头骨和下颌。

早期的龙王鲸复原图，Andrew R.Janson绘制 | Wikimedia Commons

1886年，舒切特再次来到阿拉巴马州，继续搜集更多的龙王鲸化石，最终凑齐了可以组成龙王鲸骨架的全部元素。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利用这些化石，浇筑了石膏模型，并将它们与雕琢过的部分化石结合，制作了一具龙王鲸骨架的复制品。这具12多米长的骨架在1895年被公开展出后，就一直存放在史密森学会的博物馆中，几经完善和易位，才来到现在的自然博物馆海洋厅。

有史以来第一具完整的龙王鲸骨架化石，出现在埃及的“鲸之谷”，一处广袤的沙漠地带。在这里，古生物学家共发现了数百头早期鲸类的骨架化石，但龙王鲸的骨架化石最令人印象深刻。头骨、鳍肢骨、肋骨、尾骨，甚至是每条腿的脚趾，都清晰可见。埃及鲸之谷发现的龙王鲸属于伊西斯龙王鲸

B. isis

，在阿拉巴马州发现的龙王鲸则是前文提到的西陶德龙王鲸

B. cetoides

。西陶德龙王鲸比伊西斯龙王鲸体型更大，更壮观。

龙王鲸头骨 | Amphibol / Wikimedia Commons

巨兽陨落

埃及的“鲸之谷”如今已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但在4000多万年前，这里却是温暖的浅海海区。曾经的墨西哥湾，如今的阿拉巴马州，也曾经是温暖的浅海海区，龙王鲸的天堂。

龙王鲸如此苗条的身形由此得到解释：对于那些生活在极地海区或是需要深潜的鲸类动物来说，厚厚的鲸脂必不可少。然而对于生活在热带浅海区的龙王鲸来说，厚厚的鲸脂反而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也正是如此，当全球气候出现变化，气温大幅下降、海平面也下降的时候，龙王鲸逐渐失去了适宜的栖息地，也失去了生存优势，殒没于地球。

鲸之谷的龙王鲸下颌化石 | Tom Horton / Wikimedia Commons

在龙王鲸消失后，地球上新形成的洋流和上升流系统促进了现生鲸类的演化。至今我们仍然没有合适的化石记录，来推论现生鲸类演化初期的模样，但是或许这些处于过渡期的鲸类会有点儿像龙王鲸：完全水生，但身形并不会如此细长，并且比它们在数千万年后即将演变成的巨兽体型要小。无论如何猜测，谜底还是要让更多的化石来为我们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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