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姐妹在外工作，很难团聚，有年中秋，大家都回来了，晚餐前，母亲说要炒一碗南瓜藤吃。我一时迷惑，不解母亲为何要把炒南瓜藤搬上节日餐桌。

那天，母亲买来一大把南瓜藤，叫我们帮忙撕扯。兄弟姐妹拿着南瓜藤，不知如何处置。我小时候帮母亲下厨最多，母亲曾经教我用一根大针或竹片尖头，从藤的中间穿刺拨开，再撕去藤外那层老茎老皮，然后又从顶端撕开成一根根条状。如果有嫩叶的空心茎杆，就从茎杆端口开始，轻轻撕掉表面那层绒毛青皮。母亲把撕好的南瓜藤，切成黄豆大碎粒，在油锅里放入切碎的蒜米、姜丝、浏阳豆豉、新鲜尖红椒，待炒香后，倒下切碎的南瓜藤，不停地翻炒，一碗绿色微黄的炒南瓜藤就出锅了，又脆又嫩，有股浓浓的瓜园的青香。

我们小时候，十多家共用一个大厨房，母亲每次炒南瓜藤，邻居们闻到香味，都要说一声：“又吃南瓜藤了。”我读书时，母亲常常炒南瓜藤给我们做带饭菜，同学都要争着品尝。这一次，我们从远方回来，母亲炒南瓜藤给我们，这是母亲的心意，要我们不忘乡愁啊。

我在广东工作那些年，一次到菜市，我要卖南瓜的农大哥顺便扯几根南瓜藤带来，我按白菜价付钱。我还说我们湖南人最喜欢吃南瓜藤。那农大哥一听，叹道：“哎，北佬。”几年前回长沙探亲，在朋友家吃了炒南瓜藤，好吃极了，如同当年我母亲炒的一样。我母亲大字不识，除了放生姜辣椒，什么现代化的作料也没放，炒出的南瓜藤就是原汁原味。

母亲炒南瓜藤还有很多花样，比如腊八豆炒南瓜藤，风味独到。那些年，虽然粮食定量，但母亲也要省几斤出来，拿到郊区菜农家换几斤黄豆做腊八豆。母亲把黄豆又晒又腌，加酒封存，到时开坛，香气扑鼻。炒南瓜藤时放入腊八豆，再加点肥腊肉丁，那味特美，还有鸡蛋炒南瓜藤，蛋香藤也香。

过苦日子时，母亲在老屋后的土坡上，种了几株南瓜，藤多瓜少，母亲就经常把剪下的嫩南瓜藤切碎，掺些米煮粥，放一点点盐，味道也很香甜。菜园拆南瓜藤架时，母亲把拆下的南瓜藤掐成筷子长一段段的，扎成小把，分送给邻居。晚上歇凉闲聊，母亲还会分享炒南瓜藤的手艺。母亲说，老藤嫩藤，炒法不一样。口味也不同。撕好的南瓜藤不要在沸水中焯，也不要用清水泡，有的人又焯又泡，把南瓜藤的原始青味都给泡走了，那还有什么好吃的。母亲还说了米汤煮南瓜藤的做法，是采用嫩藤嫩叶，加几朵刚开放的南瓜花，用煮饭时的米汤、猪油、生姜等炒煮，原味清香，细腻可口。后来，有人会在我家门前喊：“南瓜藤大妈在家吗？”原来，“炒南瓜藤”成了母亲的代名词，母亲也有了小名气，笑得好开怀，那都是南瓜藤给她带来的欢心。

如今母亲在天堂，又辣又香的南瓜藤滋味在我梦里。　　　　　　　　　　　　　文/孙文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