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分享|张伯礼院士治疗重症肌无力验案一则
摘要
患者于2015年出现双眼睑下垂伴咀嚼无力,西医确诊“重症肌无力”,多次住院治疗,长期服用溴吡斯的明片、泼尼松等西药近2月效果不佳,疾病相关症状进行性加重。患者至张教授处就诊时,表现头晕,双眼睑下垂伴咀嚼无力,视物重影,颈项无力等症状,中医诊断为“痿证—脾虚湿盛、肝肾不足证”,予清热利湿、化瘀舒筋、蒹补脾肾立法,辨证施以中药治疗,随诊近一年,后随访半年,患者报告症状好转,“重症肌无力”病程进展得到有效延缓。
关键词
重症肌无力;痿证;张伯礼;病例报告
引言
重症肌无力是一种由神经-肌肉接头处传递功能障碍所引起的获得性自身免疫性疾病[1],发病原因尚不明确。现代医学尚无特效药物根治本病,目前主要采用抗胆碱酯酶类、激素、免疫抑制剂、免疫球蛋白、胸腺切除术等手段治疗[2-6],但存在不良反应大、症状易复发等问题[7-9]。中医学中无“重症肌无力”病名,依据其不同临床表现,可归属为“痿证”、“大气下陷”、“虚劳”等范畴。中医认为本病病位在脾,与肝、肾密切相关,通过中医辨证施治,立足从脾论治的治疗策略,可收到较好的治疗效果。张伯礼教授从事中西医结合临床和科学研究数十载,学验俱丰,现总结张教授治疗痿证(重症肌无力)验案一则,进行病例报告,附以浅析,介绍张教授临证经验与思想。
临床资料
一、病例介绍
患者男性,69岁。
初诊(2015年9月17日家属代诉):患者于2015年7月出现头晕,有天旋地转感,伴恶心呕吐,实时测血压:180/110 mmHg(1 mmHg=0.133 kPa,下同)。口服替米沙坦未见效果,且出现双眼睑下垂伴咀嚼无力,晨轻暮重等症。于环湖医院就诊,以“重症肌无力”收入院治疗。诊断:重症肌无力,缺血性脑血管病,高血压3级,陈旧性脑梗死。予溴吡斯的明片60mg,每日4次,7月31日出院。后再次因该病于2015年9月16日在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住院治疗。现症:头晕,双眼睑下垂伴咀嚼无力,视物重影,颈项无力。自觉病情持续加重。余症尚可。纳少,寐安,二便调。舌红,边有齿痕,苔黄厚腻。
既往史:高血压20余年,血压最高达180/,平素口服替米沙坦40mg,每日1次,血压控制良好;腔隙性脑梗死5年余,无明显后遗症。
现服药物:溴吡斯的明60mg,每日4次;泼尼松15mg,每日1次,替米沙坦40mg,每日1次。
西医诊断:重症肌无力。诊断依据:既往西医院多次明确诊断。
中医诊断:痿证—脾虚湿盛、肝肾不足证。诊断依据:本案患者年近七旬,初诊症见头晕,双眼睑下,垂伴咀嚼无力,视物重影,颈项无力,且持续加重,纳少,舌红,苔黄腻,此为脾虚湿热壅盛,兼见肝肾不足之像。脾主肌肉,司眼睑之开合,四肢肌肉皆因脾而禀气于胃,故见双眼睑下垂、咀嚼无力、颈项无力、纳少等症,故诊为“痿证—脾虚湿盛、肝肾不足证”。
处方:茵陈20g,苍术15 g,萆薢20g,鸡血藤15g
金银藤30g,牛膝15g,赤芍15g,黄芩20 g
葛根15g,伸筋草30g,茯苓15g,丹参30g
半夏 15g,杜仲 15g,生牡蛎20g
14 剂,每剂 3 煎,2日1剂。
二诊:服药后双眼睑未再继续下垂,咀嚼无力缓解,头晕及视物重影未再出现。但觉右上肢无力,多汗,动则尤甚。纳可,寐安,二便调。舌红,边有齿痕,苔黄腻,脉弦滑。患者自觉诸症明显好转,遂自行停服溴吡斯的明、泼尼松。
患者服药后二诊,诸症好转,且已停用大剂量激素治疗。舌苔黄厚腻略减,可知药证相对,遵循“除浊务尽”的原则,有是证用是药,守方继服。然恐方中赤芍、金银藤苦寒,久服碍胃,故去之;脉弦滑为气郁湿热之象,故加白豆蔻、枳壳增强化湿行气之力,加天麻、夏枯草平肝清肝既能疏泄一身之气机,又能预防头晕发作。故遣方如下:
前方去赤芍、金银藤,加白豆蔻12g,枳壳15g,天麻15g,夏枯草20g。14剂,每剂3煎,2日1剂。
三诊:服药后眼睑活动正常,咀嚼有力。无头晕。惟觉周身乏力,双下肢尤为明显,但肌力正常,活动自如。一周前时有足大趾及双手手指肌肉痉挛症状。纳可,寐安,二便调。舌淡红,边有齿痕,苔薄白,脉弦。
三诊患者眼睑活动正常,咀嚼有力,舌淡红,边有齿痕,苔薄白,脉弦,为湿热渐除之象,效不更方。因为患者出现足大趾及双手指痉挛症状,故于前方去白豆蔻、茯苓、枳壳,加桑枝、山茱萸、土茯苓、生薏苡仁等祛风湿、通利关节之品,又因服药日久,胃气所当顾护,故加代赭石降逆胃气以顺其性、山楂消食化积以助其用,故遣方如下:
前方去白豆蔻、茯苓、枳壳,加桑枝30g,山茱萸15g,土茯苓15g,生薏苡仁15g,代赭石20g,山楂15g。
14剂,每剂3煎,2日1剂。
后再复诊 4 次,在原方基础随症加减,续服半年余,诸症减轻,病情平稳。眼睑活动正常,咀嚼有力,偶感双下肢乏力。无头晕,血压维持在140/80 mmHg。
半年后于2016年6月20日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病情反复,遂再来就诊。
现症:咀嚼无力,双上肢抬举不能,双下肢自觉发凉、麻木,周身乏力。无吞咽困难、双眼睑下垂及视物重影。纳寐尚可,二便调。舌暗,苔薄白,略浊腻,脉弦滑,沉取无力。
患者出现病情反复,四诊合参,可知患者此时脾肾阳气亏虚,兼见气血瘀滞之象,故治疗以补脾益肾,化瘀行气,舒筋通络之法遣方:
生黄芪30g,苍术15g,桑枝30g,牛蒡子15g
射干12g,牛膝15g,葛根15g,天麻15g
丹参30g,郁金15g,黄连15g,狗脊15g
枸杞子15g,桑寄生15g,全蝎 5g(研冲),炙附片15g(先煎)
老鹳草20g,鸡血藤15g,珍珠母20g
10剂,每剂3煎,2日1剂。
电话随访半年,患者守方服药,自诉咀嚼有力,双上肢抬举自如,日常活动不受限。双下肢偶自觉发凉和乏力。无双眼睑下垂,无视物重影,病情稳定。
临证体会
中医学认为脾主四肢、肌肉,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居中焦而为气机升降之枢机。脾虚失运,不能濡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饮食水谷不归正化则聚湿生痰,浸渍肌肉筋骨而见痿软废用等症,故在对其病机的认识中《灵枢·本神》有“脾气虚则四肢不用”的记载。脾虚日久,可累及于肾,正如《脾胃论》所述:“脾病则下流乘肾,土克水则骨乏无力。”肝藏血,主筋,为罢极之本,先后天俱虚,肝不得充养则罢极无本,宗筋弛纵而不耐劳。故其病位在脾,与肝、肾密切相关,从脾论治为其治疗关键。《素问·太阴阳明论篇》所言“今脾病不能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禀水谷气,气日以衰,脉道不利,筋骨肌肉皆无以生,故不用焉”。脾虚则生化乏源,不能充养肝肾,肝肾亏虚则瞳神失养而视物重影,正所谓“精脱则视歧,视歧见两物”。肝血虚则肝阳上亢,脾气虚则清阳不升,均可致头晕。舌红苔黄腻为湿热壅盛之象,其脾虚不能运化水谷,酿生湿热,浸渍肌肉筋脉之机可见一斑。
临床很多医家对痿证有不同的治疗见解,有医者认为调本病多由脾虚为本,可伴有肾虚、痰湿、血瘀等病机。治疗当以补气培元为主要原则,应用重剂黄芪,同时根据患者不同伴随症状随症加减[10]。也有学者认为该病本虚标实,本虚责之于五脏,主要与脾、肾关系密切;实主要责之于湿热、瘀血,与经络关系密切,与脾胃经及督脉相关。王教授根据本病的主要临床表现将其辨证分为脾胃虚弱证、湿热浸淫证、肾精亏虚证3型,给予对应的方药[11]。部分中医医生针药并用,在中药治疗基础上辅以芒针针刺疗法,治以通关利窍,补益肝肾,健脾益气,也取得一定效果[12]。
张伯礼教授认为,疾病的治疗贵乎明确标本缓急,本例患者脾虚为本,当先补脾,但标实之湿热壅盛,所当急除,以防滋补之品不能得脾之运化反而助湿生热。因此,一诊以清热利湿、化瘀舒筋立法,方中茵陈蒿苦微寒,清利湿热,凉血散瘀泻浊;苍术辛苦温,燥湿健脾;萆薢苦平,利湿去浊,3味为队共为君药,既可制苍术燥烈之偏,又可清利三焦湿热,使湿热从小便而去。然而湿热相合,胶着缠绵,往往难以速效。张伯礼教授基于长期临床经验,发挥《金匮要略·水病》“血不利则为水”之旨,提出“水不行亦可为瘀”的观点,即水湿和瘀滞可互为因果,化瘀亦有助于利湿;同时,“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水湿瘀滞不能自生,生必有故陨,本例患者脾虚为本,脾虚则中焦枢纽不利,气机升降失调,从而气血津液运行障碍,酿生水湿瘀滞。因此,方中用丹参、鸡血藤、牛膝、赤芍。丹参味苦,微寒,功在活血祛瘀;鸡血藤苦温微甘,活血补血,流利经脉;牛膝苦甘酸平、赤芍苦微寒,四者合用既能活血化瘀、补血通络,又可通利小便;配以黄芩苦寒、半夏辛温,单用均具燥湿之效,合用更显辛开苦降之功,斡旋中焦气机,诸药相合则气机调,瘀滞散,湿热去。更佐以葛根升津舒筋,伸筋草、杜仲、金银藤以舒筋活络,茯苓利湿健脾,生牡蛎软坚化痰以助除湿。全方共奏清热利湿、化瘀舒筋之效。
其后患者多次复诊,均在原方基础上加减,诸症平稳,服药半年余。其后患者出现病情反复,就诊时症见咀嚼无力,双上肢抬举不能,双下肢发凉麻木,周身乏力,舌暗,苔薄白,略浊腻,脉弦滑,沉取乏力。四诊合参,可知患者此时脾肾阳气亏虚,兼见气血瘀滞之象,故治疗以补脾益肾,化瘀行气,舒筋通络之法。方中生黄芪、炙附片益气温阳;狗脊、枸杞子、桑寄生补肝肾而强筋骨,诸药合用补脾益肾以治其本。配以全蝎、桑枝、老鹳草、鸡血藤加强祛风除湿、通经活络之力。牛膝性善下行,张锡纯认为“是以用药欲其下行者,恒以之为引经”,葛根轻扬升散,善鼓舞脾胃清阳上升,两者相配,一升一降,载药通达全身上下。更佐以丹参、郁金化瘀行气,(半夏)黄连取辛开苦降、调畅中焦气机之意,天麻、珍珠母平肝潜阳。是以全方脾肾肝同治,兼顾气血筋骨经络,故患者服药后症状得以减轻,病情再次趋于平稳。
通过此案例可知,中医治病切忌守执泥古,只知脾主肌肉,大到健脾益气之治,不知临证权辨,湿热内蕴,妄补助湿化热,痿证更甚;有是证用是药,前期清热利湿,复发益气活血,都能取得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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