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韭花香,我又回到梦里故乡
文/蒙山樵夫
母亲门口的紫藤花开了,那紫色泼泼洒洒,似紫色的瀑布在流泻。与紫藤花并显秀色的是门口的一畦春韭。“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读到这样的诗句,我就像又回到故乡,回到那“一畦春韭”的地边。
家乡至今保留房前屋后点瓜种豆的习惯,哪怕即是一步见方,母亲都要栽上一畦春韭。“夜雨剪春韭”,那种清香来自梦里老家,来自我少年的地边。每一次回老家,看一畦春韭正绿。母亲用小剪子几下就剪下一大把,拌上敲着梆子卖上门来的豆腐,给我包水饺。煮得滚圆的水饺,透过薄薄的面皮,是绿的韭白的豆腐。母亲总是拿出那老坛子的韭花酱,韭菜水饺蘸韭花酱,那真是天下找不到的美味啊!
少时老家最缺吃穿,在这个时候,真是挑战娘的智慧。娘特别珍爱韭菜根,每每生产队弃下的韭菜根。母亲就带着老土刨下来,栽在墙根,栽在瓦盆,哪怕有一捧活土的地方,母亲就都栽上这韭菜根。等到残雪融化,等到地气上升,这绿色的韭芽拱破土层的时候,那新绿会长得很快。一茬茬韭菜,就是我们一家春天的美味。而最开我胃口的就是那一坛韭菜花酱。热热的豆腐,或是热热的水饺蘸着韭花,那清香的味道,时常飘进我的梦里。
这韭花酱,母亲做得非常细心,也非常辛苦。一畦畦韭菜完成使命的时候,叶子老了,一绿色的茎直立起来,举着一朵朵白色的花瓣。这时候,到田边地头,看看那满地韭花,清香飘飞进你的鼻孔。母亲拿着小剪子,一朵朵剪下这白色的花朵,放在篮子里。我总在想,老家的韭菜,即使老了,也会化作美丽的花朵。
剪下的韭花,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长长的椒子,跟少女细长的手指似的,也被摘下来。母亲就把花椒、姜块、苹果片或梨片搅拌在一起。到老家的老石碾上,碾成韭花酱。当石碾的碾磙子碾动的时候,那种嗤嗤的声响,伴着浓烈的清香,能飘到很远的地方。平时不爱推碾的我,最爱跟着母亲碾这韭花酱。不仅爱听这嗤嗤的声响,爱闻这或辣或甜的香味,还就是碾这些东西比那碾玉米高粱省太多的力气,不用使太大的劲,这活就完成了。碾好的韭花酱,母亲放到老坛子里,放上盐巴,密封发酵,七八天的样子,就能端上餐桌了。
这韭花酱,拌上热热的白豆腐,那吃起来,比最新鲜的鱼肉还香。我觉得真正的香味还是来自这田间,这松软的土里,这来自太阳的光辉,这来自母亲的温暖。这是小时候,母亲想尽办法养活我们的东西。母亲最爱节俭,唯恐浪费东西,这即将老去的韭菜,也是为我们家做出最后的贡献了。可这一坛韭花酱的清香让我享用了一辈子,陪伴了一辈子。
有一次到超市看看,小时候娘常给做的韭花酱,被装进闪着光亮的精致的小坛子,摆上了柜台。一时间身价倍增。我小的时候,也真是想不到,这乡下人的韭花酱,今天也进了城里的大型商超,上了有钱人的餐桌啊!
现在日子,真是太好了,好到为吃什么发愁了。小时候,娘总是为没东西吃而发愁;现在倒好,总是为不知吃什么好而发愁。人啊,总是不满足,总是很容易忘记曾经的艰难。每次回老家陪娘吃饭,娘就叨叨起那些年青黄不接几乎断粮的日子。于我,是弥补那渐行渐远的乡愁。
嫩叶青绿似翡翠,花娇洁白似玉琼。那一地韭花随风摇动的花瓣,那一坛韭花酱的清香。就在今夜,那香味飘进我的梦里。清香阵阵,频频袭来,让我酣眠不得。我只得披衣起床,在回忆里,走进我文字的故乡。一坛韭花香,又让我回到梦里故乡。真的盼望,完成这一段文字,能让我酣眠再回到梦里老家。
(写于2020年4月21日2:36,农历庚子年三月廿九)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