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欻街
乡土故事:欻街
欻,是个生僻字,欻街,是个生僻词,更是一种生僻的现象。
每去老家,走在深深的胡同里,总是想起一个人,想起这个词。他是我们家的对面邻居,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比我爹大几岁,是个哑巴。所以后来我就叫他哑巴大爷,叫他父母留柱爷留柱奶奶。两位老人很善良,邻里之间关系相处得一直很好。
后来家乡很多地方闹灾,粮食没有收成,尤其是五八年六零年,乡亲们挖草根吃树皮。父母说他们小时候也经历过这样的年景。家家户户都过不下去,断粮断炊,随时有被饿死的危险。
我们村是一个交通要道,也是一个乡的集市所在。有各种买卖的市场,即便是在年景很坏的时日里,每逢集日也有做买卖的进行必要的交易。那时的哑巴大爷就是十几岁的年龄,他来到集市上看到有卖吃的小摊,看到有拿点东西吃的人,已是饿的丧失理智的他就上去欻人家的东西,之后飞快跑开了。
欻到点吃的就狼吞虎咽的吃下去,遇到一个善良的人,或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是幸运的,遇到身强体壮点的,也是飞跑追上他,连打带踢,再把食物抢走,哑巴大爷则是嗷嗷的叫,被打的鼻青脸肿。回到家里,留柱爷爷和留柱奶奶也是心疼,家里哭声连天,传到我家里,一家人听着也是难受,但又无能为力,俩老人看着他不让他出去,也许是他饿的太厉害了,屡次偷偷地跑出来,跑到街上去。
从此,我们集上出现了欻街的,两个或三个。后来,欻街的欻出经验了,一欻到东西就往上吐唾沫。这一吐,原本想把食物追回来的人,即便是再气再急再饥饿,也会减少去追去打的动机,因为被一个哑巴吐上唾沫的食物也吃不下了,随他去吧。这样,哑巴大爷可以幸免一顿毒打。
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样的一个人,在最艰苦的岁月,用这样的方式熬了过来,每每想起总是让人心酸。
从我记事起,哑巴大爷就从来没有欻过街,他见了我总是笑嘻嘻的样子,见了面热情的打了招呼,比划着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发出单调的音节,有时候可以看懂他的意思,有时候不懂就装作是懂了,狠狠地点头。有时候,也比划着给他说一些事儿,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懂了。留柱爷和留柱奶奶都是很和善的老人,去他家玩就会拿好吃的给我吃。他们家有三间平房的堂屋,两间东屋是厨房,西边是头门,老人说,这都是他们很久之前的房子,院子里,一副磨还可以磨面拉伸。印象最深的是他家院子里那棵槐树,据说是很多年的老树了,郁郁葱葱的树荫几乎遮住了整个院子。留柱奶奶说在很饥饿的年代里,他们也吃树上的叶子和花,只是永远不舍得把树皮撕下来吃掉。
他姐姐妹妹都已经出嫁,后来两位老人年事已高,相继去世。留下了孤苦伶仃的哑巴大爷。再后来哑巴大爷也年事已高,就在他姐姐妹妹家轮流着住,院子也就荒芜起来。
大概在2000年前后,一次我去看望年迈的姥姥,姥姥说你们胡同的哑巴,在她妹妹家呢,就在东边的这个空院子里。姥姥提醒我去看看他吧,我于是从给姥姥买的礼物中拿出了一包梨膏糖和一包点心,越过低矮的土墙豁口,一边找一边听动静。屋门开着,我看到里面有人正在剥花生。他看见我就起来了,他认出了我,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我坚持把糖和点心给他,他也就接下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见手忙脚乱地比画。我表示我走了,一面退出门来,他也出门送我。多年不见哑巴大爷他明显老了,头发花白,高高的个子背也驼了,瘦瘦的国子脸上布满了皱纹,浓浓的眉毛也花白了。我示意他别送了,我回姥姥家,希望两包礼物给他带来一点心灵的慰藉。
后来听说哑巴大爷在她妹妹家去世了,连夜把他拉来埋在了他爹娘的身边。“欻街”这个名词像历史的产物一样,留在了史册上,但他和那种行为连同那个饥饿的年代,却一并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了。
审阅:张小涛
简评:歘街,这真是一个生僻词,为此我还查阅了一下这个“歘”,它类似于我们这边的“抢街”,就是到街上去抢东西。一个特殊的人在特殊的时期发生的特殊的故事,从侧面反应了社会和人的巨变。从文字的组合与文章的构思上看,作者写作是认真的,有功底的。
作者:赵秋霞,河南滑县人,党员,高级语文讲师,滑县作家协会会员,热爱文学,习写作,在阅读中品味静好,于文字中感悟清欢。坚信:往前走,就会找到存放理想的地方。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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